付良缓缓道:“我别无选择……这是身为一个南越人的责任,同时,也是悲哀。搏之,你是个温良忠纯之人,当日,你我初遇之时,老夫便看中了你这一颗赤城热烈之心,为此,我才不惜余力的教导你,栽培你,将你抚育成才,爱护有加。”
说至此处,付良起身,行至江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为师身不由己,行到这一步,已再不能回头了。明日之变,犹箭在弦上,势在必行,此为天定,非人力所能变更也。”
他抓起江战的手,望向窗外:“马上,马上就要天亮了……你听,这雷声,这风雨,这便是黎明前的号角!它咆哮得越疯狂,撕扯得越彻底,这黎明的太阳,就会越加的灿烂夺目。风雨,雷电,再猛烈一些吧!将这污浊的世界劈杀个粉碎,明日,重生起来的,便会是一个全新的干净世界。”
他越说越激动,衰老的嗓音嘶哑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是一面千疮百孔的盾甲,滚烫的血自里面喷出,落在盾甲上,烧得这血沸腾:“搏之,相信我,过了明日,你我师徒所期冀的那个时代,就要到来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机会了!”
付良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面部肌肉激动到扭曲,在忽明忽灭的雷电之下,他此刻的模样犹如癫狂,实在有些个令人害怕。
江战微微退了一步,一时愣住。
付良攥得他手骨‘咯吱吱’直响,哑声道:“到那时,我的所有苦心,你都会明白的,现在的一切才是对黎民苍生最好的选择,相信我吧!”
江战拱手道:“学生……明白了,学生知道要如何去做了。——天色已晚,先生早点休息,搏之告退了。”
大风袭地扬起,吹得窗外的百年老树一阵摇摆,哗然作响。
咔嚓——
一道明雷横天劈下。
轰!
炽焰大火骤然燃起,噼里啪啦一通炸响,映红了半边天际。
风忽止。
啪——啪——啪……豆粒大的雨滴坠落下来,一滴,两滴,三滴,四滴,紧接着,哗啦——倾盆大雨覆天而下,疾落如注。
风又起,而且,越发的肆意了。
烧了半截是古树在狂风暴雨之中依旧大火未熄,浓烟滚滚。艳红如血的火焰在深蓝色的雨幕之中,显得异常的明艳,绚烂。
正元殿,早朝之上。
石嵩禀道:“陛下,月余之前陵夷于陵尧边境屯兵驻军,准备侵犯我国疆土,十日前,肃北侯程帅亲率虎骁骑抵达北疆,今早战报,说虎骁骑大军已于陵尧边境扎营布阵,做好了应战之备。程帅上禀道,望陛下及早下批第二道粮草运往阵前。”
蓝晰若颔首道:“程帅不愧是我大尧之脊梁柱石,果然,从未令朕失望过。至于第二道粮草的押运人选,就请石相斟酌拟定吧。”
石嵩领命道:“老臣遵旨。”
石嵩方才退下,便有吏部一官员出列禀道:“启禀陛下,臣查访京城一家爆竹作坊暗置有万斤火药,只恐生变,遂入这作坊勘察,却不料被作坊内的工仆以棍棒打出,臣的一名差役也被当场打死。”
蓝晰若皱眉道:“哦,京城之地,天子脚下,竟敢有刁民打伤朝廷命官,打死衙役差人,岂有此理,实在大胆!这作坊称甚名号,可曾查封?”
那官员道:“这作坊名为‘明春坊’,臣,不敢查封。”
蓝晰若说道:“明春坊?有些耳熟。你为何不敢查封?莫不是那明春坊有手眼通天之能,你奈何不了他坊主?”
那官员望了一眼坐在皇帝下首的蓝清竽,禀道:“微臣不敢查封,只因,这作坊是挂名于摄政王府的,它是王府的家私外产!”
此言一出,百官众臣一时低声议论起来。
蓝清竽悠闲的耍着手中的折扇,懒懒道:“本王说呢,前两日哪个不开眼的狗奴才去了我的作坊,还想要寻衅生事,哼,原来,就是你。——嗯,动手打你之事,本王并不知晓。”
他往前微微一倾身,略侧了头,笑道:“不过,你应该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性命,若是本王知道了此事,死的可就不止是一个衙役了!”
那官员涨红着脸道:“微臣从不惧死!摄政王殿下,微臣此刻有事想要请教于殿下,还望殿下可以不吝赐教。”
蓝清竽翘起二郎腿来,半靠在蛟龙麒麟椅上,打起瞌睡来,没有搭理他。
那官员也无需他回应,径自问道:“请问殿下,您在坊中储备那么多火药做什么?”
蓝清竽噗嗤一声笑道:“火药么,自然是用作制爆竹烟花了,难不成,你是用它来蘸酱吃的?”
那官员并没有感觉到他这个玩笑的有趣之处,只是紧追说道:“玩赏数万斤火药的烟花爆竹?殿下这个借口好像有点敷衍了!”
蓝清竽从容道:“本王喜欢,怎么,你也管得着?没别的事了吧,来人,将此人拖下,本王看着他头疼!”
两个禁军上前,押起那官员就走。
“摄政王,你解释不出,便是心怀不轨,欲盖弥彰!陛下明察啊,陛下……”那官员一路狂喊着,即被押下了大殿。
蓝晰若眉间微蹙道:“清竽,这样处置,恐有不妥吧?”
蓝清竽想了想,道:“没什么不妥,本王看着他生厌,为何还要留他?”
“殿下此言差矣!”颂晚堂出列道:“今日他出言顶撞于您,您便要将他拿下,他日,倘若这天下人都出言不逊,忤逆了您的意思,您是不是就要将天下人都屠杀殆尽呢!”
蓝清竽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颂晚堂高声道:“若有一日,陛下也逆了你的意思呢?殿下是不是就应该弑君谋反了?!”
“颂晚堂,大胆!”蓝晰若一阵急咳:“咳咳咳……退下!”
“陛下!臣一心只为陛下,刚刚一时激愤,出言有失,微臣万死。”颂晚堂道:“可是摄政王飞扬跋扈,竟于朝堂之上,未得陛下之命,便随意羁押朝中大臣,其心可诛,罪不容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