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岸的学校到汽车站需要转一趟车，于是安岸会陪着再生坐公交坐到换乘点，然后再生换乘下一趟公交车，安岸又坐返程的公交回学校。两个人背向离开，眼睛就会忍不住湿润，安岸咬着嘴唇，上了车，坐在窗口，这个时候脸上的落寞连路人都能看得清楚。看到路边有情侣争吵，安岸都会羡慕他们，因为至少他们可以在一起。

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再生来的那日，无论刮风下雨，都敌过艳阳高照，世界的晴雨只因为他来了，或者他走了。

有时候他们也会在电话里为小事争吵，但是只要见面了，一切乌云都会散去，天气晴朗了，心情也开朗，一如既往地好。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之间没有问题，问题是他们太在乎彼此，所以距离让他们难以忍受。

不见面的那些日子里，因为学校不允许大一新生带电脑，所以没法视频语音的，就只能打电话。结果每个月包月的电话费都不够打的，月底常常只能发发短信，或者只讲几分钟。后来就算好了时间，一天打多少时间这样省着用。

晚上八点开始，女生宿舍基本会少一半的人。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和自己的男友煲电话粥。夜色笼罩的校园，随处可见来回踱步，举着电话的人，有些在宿舍的走道里，有些在室外的亭子里，还有在球场边的，就算是再冷的夜，还是能聊到很晚很晚，晚到这个世界都睡了，晚到星星都安静了。

“如果太累的就不要做了，我们不怕找不到好工作。”再生的爸爸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子，忍不住心疼地说。

“小伙子吃点苦有什么关系？”再生的妈妈说道，可是这么帅气，皮肤白净的儿子，每天都灰头土脸的回来，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她还是有些心疼，尽管她认为男孩子就应该要成长。

“……”再生没有说话。

“整天跑工地也拉不到生意，他还太小了，人家不会跟他交易的，还不如换一份安稳简单的工作。”

“你说得倒是轻松，你给他找工作吗？”再生的妈妈虽然这样怼他爸，但还是转身温柔地对再生说：“不过你也这么大了，你可以自己决定，爸妈不会要求你一定要怎么样。实在做的辛苦不想做了，咱们就不做。”

“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钱不够跟你妈说，在外面吃好一点，自己中午外面炒两个菜吃，不要省，身体最重要。”

再生在家里一直就是个宝贝，宝贝到什么程度呢？虽然家里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是只要他想要的，他家人就会尽力去满足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他得不到的，只有他不想要的。高一军训的时候，再生的爷爷说自己的孙子可吃不了这种苦头，要不是再生的爸妈一直拦着，老爷子早就去学校把再生接回来了，

再生的一腔热血就这样慢慢冷却了，毕竟就算是熊熊烈火也抵不过绵绵细雨的浇灌。原本对再生来说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加上家人的话语，再生也开始动摇了，他想，或许他是不适合做这样一份工作的。

那个胖男人又打电话给再生要水泥了，三番两次地各种理由，再生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于是态度很坚决。

“老板，最初我们说好是一车一结的，你之前不方便我也帮忙了，都给你拉了三车了，我的钱都给你垫付了，你再要我垫付，我也没有钱了，你这欠的账都跨年了，能不能把前面的账先结了，我再给你？”

“你们厂不能先出货的嘛？我以前要水泥都是先出货后付款的啊？”

“可是之前说好的，你现在这样我很难做啊！”

“你再给我拉一车我就给你结账！”

“你在哪里？我找你见面把账先结了，然后我顺便给你拉水泥过去吧！”听到男人说再拉一车就结账，再生也恼怒了，敢情前几次就是给他下套儿呢，原来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跟他结帐的，一车再一车，没完没了了。

“那我后天给你结账吧！”然后电话就挂了。

这段日子，再生也陆续有一些散客买水泥，虽然量不大，但是钱都还比较好收，唯独这个男人的钱到现在一分都没有见到，他也担心这个钱会要不回来，这可是父母给的钱，要是这笔钱要不回来的话，以后拿什么来垫付？

到了约定的日子，再生又给那男人打了电话。

“你在哪里？我去拿钱！”再生虽然年纪小，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有魄力的，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哦，你到镇上的银行吧，我在这里。”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爽快地答应，但他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再生挂了电话，就骑着电动车去了镇上的银行那，可是到了那边又不见他人。于是再打电话给他，男人说在开发区的那个银行。

电动车这样来来回回，电量肯定不够的，再生便在镇上叫了一辆摩托车送他去了开发区，不出所料，到了那还是不见人。再打电话的时候，那男人说你就在那边等我，我很快就到。

于是再生就在原地来回踱步。即便是春季了，但是春寒料峭，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戏弄，长这么大，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要是以前他早就甩手不干了，什么后果，什么下场他都不管了，反正有人会帮他解决，总有人会帮他收拾烂摊子。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放弃，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赚钱如此不易，所以他更加不能让父母的钱就这样被那贪婪的家伙拿了去，说什么也要把钱讨回来。想想当初的自己真是天真，居然以为自己揽到一个大客户还沾沾自喜呢，原来自己还太嫩了，根本玩不过人家。

等了近一个小时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汽车的引擎声在耳边轰响，又一种莫名的怒火从胸口燃起，摆明了就是要耍我吗？再生想着，又拨通了那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再生不敢呵斥他，因为钱还在他手上，纵有一万个草泥马在眼前奔腾而过，他也只能当他们是一群可爱的小绵羊。

“我暂时还过不去，我有点事，要不你还是到工地上来吧。”又是直接挂了电话，没有等再生多说一句。

再生叹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知道自己现在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发怒可能会让他一分钱也拿不到。他走到路口拦了辆车，就到了工地上。

这次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我现在忙着呢，你工地上等我就好了，一直打电话有什么用。”电话挂了，那头只传来忙音。再生的眼睛都红了，或许是太委屈又太愤怒了。

但是他是一个男人，终然有再难以接受的事情，他都不能流泪。男人就算留血也不可以流泪，他一直记得妈妈从小是这样教育他的。他压制着内心的愤怒，慢慢缓过来了，就走去工地上跟干活的人闲聊。

“小伙子，你是来要钱的吧？”

“嗯！”再生心想，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就这么个人，说话不算数的。”

“我们去年的工资到现在还没发完全。”

“那你们为什么还跟着他干？”

“这不没办法吗？钱还没拿到啊，拿到了谁还跟他干！”

“那我的钱能要的回来吗？”

“你就盯着他，应该会给你的，就那几车水泥钱又不是很多，不过他这个人不一定的，脑子有问题，他不是没钱，就是喜欢拖欠。”

“他之前一下让我到银行，一下又说在工地的，感觉在耍我。”

“我刚看到他来工地的，你就在这里守着，他今天肯定还要来的。”

“好的，谢谢你啊。”

“小伙子，我看你也是学校刚出来的吧，他的生意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做的，你没点魄力，真的要被他耍的团团转。”

“嗯。”

“不要说我们说的啊。”

“怎么会？我不会乱说的。”

“他来了。”

再生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朝那男人走去，深怕他再逃走。那男人竟然无视他，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和干活的人说：“你们给我抓紧啊，月底上头来检查，这个进度要快！”

“老板！”再生走进，喊了一声。

“哦，你来啦！”他不耐烦地说。

“我来拿钱。”

“就这么点钱把你急的。”

“我这都没钱垫付了，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就这样他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再生跟着他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后他终于不情不愿地把钱给了再生。再生接过钱的时候，这才长舒一口气，点钱的时候还被那男人嫌弃了一番，“还怕我少你啊？”

这一次再生没有再理会他，继续数钱，确定数字是对的，就把钱揣进兜里，跟干活的人打了招呼转身走了。

这一代地理位置偏远，叫不到车，徒步到镇上要四十多分钟。半路上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再生身边，“去哪？我们带你一程吧！”车里男男女女的，都是再生这样的年纪。

虽然已经走得很累了，可是一想到兜里揣着钱，不安全感立马就升起来，婉言谢绝。

他揣着厚实的钱，从来没有过的，满足而又踏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