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还是算了吧,若是那北征军临时起了贼心······”
内侍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顾樘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即低下了头。
尊主这些日子有些喜怒无常,自己提上一句是想表忠心,可不是想送命。
但被扰了兴致的顾樘并不想轻易放过他。
“既然你如此担心,那好。”稍微顿了顿,顾樘嘴边显出浅但恶劣的笑意来,“那你就去十里外候着,若是他们有异动,你即刻向我禀报。”
内侍的脸一下就白了。侦察这种事早就有人去做了,哪里轮得到他。他这一去,一点用没有不说,一旦北征军真的冒险,他就是第一个被祭旗的。
心里无比慌乱,内侍却不敢不应。答应好歹还能赌一把,要是不应,尊主立马就能命人把自己拖下去。
看着插话的内侍发着抖被架上了马,顾樘的心情明显有了好转。但一想到这次出行被那几个老东西再三阻拦,差点就不能成行,顾樘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周围的侍从见状都恨不得把脸埋进胸里,祈祷尊主不要注意到他们。
缓缓呼出一口气,顾樘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还是小看了那药物,也高看了自己。应该在发现自己偷偷被下药的时候就想办法断了药,而不是为了麻痹幕后主使继续服药。
现在再想戒,已经戒不掉了。现在的他,也就表面上看着还健壮,其实只剩一个掏空的壳子了。
苦笑了一声,顾樘摸了摸袖子,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顾氏皇族,除了他以外,嫡系就只有小陶陶一人了。他若真的活不久,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把朝堂上那些虎豹斩杀干净,再给小陶陶安排一个光明的未来。
目光尽头似乎有黑点出现,顾樘眯了眯眼,试图看的更清。可他即便年轻,就算没有受药品毒害也看不了那么远。
但张三花可以。她的目光在顾樘身上落了落,思考了片刻,带了队伍偏移了方向。
按原本的行进方向,是不会靠近上京近郊的。
这个命令让手下们怔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传了下去。队伍微微调整,离上京近了些。
近的着一些,让上京的人更紧张了。被派出去的内侍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紧紧握着缰绳随时都要往回跑。
张三花带了十人脱离了队伍,直奔顾樘的方向,经过内侍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被扬起的风沙吹了一眼,内侍却是觉得劫后余生,刚想傻笑两声,忽而脸色一变就往回折返。
他得赶在国夫人之前回去复命,不然就是渎职。
然而,他哪里追得上张三花。等到了临时的仪仗,张三花已经下马,站在尊主面前了。
因为盔甲的样式不同,倒是有不少人认出了张三花的身份。
张三花快速地扫了顾樘一遍,微微皱眉,行了一个军礼。
再见张三花,顾樘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阿姐还没出嫁的时候。
那时父皇还在,日子多么快活啊。
短暂的失神,顾樘很快就找回了意识。他并没有在意张三花的失礼,而是感慨道:“张伍长,多年不见了。”
这一声“张伍长”张三花也许久没有听过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影终于和几年前那个小皇子重合在一起,张三花也不禁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三花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此去西行,定保边疆。”
顾樘点了点头。和张三花不同,他有许多话想问张三花,但不知从何说起,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如此,我便静候将军的捷讯了。”
点头,张三花再次上马,犹豫了下,还是对着顾樘嘱咐道:“尊主还请保重身体。有些东西沾不得。”
顾樘一愣,忽而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省的。”
得了这句话,张三花不再纠结,打马疾行,很快就追上了队伍。顾樘看着她渐远的身影,怔了片刻,收回目光。
张三花这人······性子桀骜,但直且诚。有她护着陶陶,他倒是可以放些心。
前提是,她能在这次两国交战中活下来。
发觉自己又开始烦躁,顾樘看向一旁,正对上那个赶回来的内侍正在偷看自己的表情。
双方目光一对上,那内侍直接就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顾樘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既然跑的这么快,不如去和除山当个玩伴。”
一听这话,内侍一下子就瘫倒在地,衣摆下渗出一片水迹。
所谓除山,乃是宫中养的一只豹子,凶猛异常。说是当玩伴,其实是去当口粮。
但那又如何?再凶猛,还不是被关了起来。若没有宫人供给吃食,再威风也只能饿死。
顾樘很厌恶地挪开目光。
听得耳边那内侍被捂住嘴拖走的声音,顾樘再次提醒自己,不管身子怎么破败,他也要在把小陶陶安排好后才能死。不然,若是张三花不想护着,小陶陶就只能像方才那个内侍,被人随意欺辱处置。
紧了紧拳头,顾樘额角都爆出了青筋。
他只有陶陶这一个亲人了。他绝不允许这种场景有实现的那一天!
猛然睁眼,顾樘仿佛听到眼部血管被自己挣裂的声音。
“回宫。”
响应这一句话的,是整个仪仗的动作。顾樘和张三花都走向自己该去的方向,谁都没有回头。
前方,都是战场,血腥厮杀,至死方休。
同时,绛廷已经沦陷,东华的整个防线已经后撤两城。
麓城,成为了被困在西荒人铁骑之后的孤城。但不同于其他人的想象,麓城中的气氛是沉郁紧张了些,但并不慌乱惊恐。
这种沉着,来源于对麓山书院的信任。
第一次西荒围城,是书院众人解决了困境。这一次,依旧是书院众人劝退了西荒人。
下一次,不管遇到什么事,书院同样也能解决。
如果书院解决不了,那便没人能解决了。反正书院说做什么他们照做就是了,凭白的担心恐惧也没什么用处。
尹永抿了口茶。
今年的新茶,鲜嫩爽口,可惜没剩多少了。
“镇央,你当真是一点都不急。”
尹永看了齐正一眼,取笑道:“还说我,你不也一点都不急?”
在尹永心疼的目光下,齐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都不急我有什么好急的。啧,好茶。”回味了片刻,齐正放下了杯子,“北征军,快到了。”
尹永下意识摩挲了下温润的杯壁,嘴角浮出一丝笑。
“来了好。”
“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