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亦是世间道，低阶修士们要吃要喝，高阶修士虽然可以辟谷，但是也得穿衣裳住房子。

当然许多东西是修士们用自己的法子也做得出的，但效率却很值得商榷。各位真人不需要研习比较优势理论也能明白，浪费宝贵的修炼时间去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是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所以他们需要人间的供奉，更需要为他们管理这些供奉的代理人。

桂花和桂圆曾经一起推想过很多次修士们对于俗世的看法，以及他们为什么会建立仙院，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培养低阶修士。

练气筑基期的修士还只是练气淬体，而结丹成婴之后的血脉表达都会开始改变。按照桂圆的理解，就是DNA发生了变异。其实人类和大猩猩的基因组只有百分之一左右的差异，而修士们虽然看着还是人型，却已经实实在在的属于另外一个物种了。

而这个特殊物种的繁衍和延续的方式却十分的奇妙。高阶修士与凡人间存在着生殖隔离，若是有哪位野心勃勃的起点男主降临至此间世界，就会遗憾地发现他虽然还是可以铁了心地广开后宫，但却绝对做不到播种天下，一人创造一个民族了。

高阶修士之间倒是能够诞育后代，只是对双方都消耗极大，并且这些仙二代也绝非人人都能身怀仙骨，是以迄今仙道的大部分修士都还是从凡人中来。他们在幼时被发现有修仙的资质后才开始修炼，最终踏入仙途。

桂圆回想起与姐姐在窗下议论时的情形，她当时脱口而出道：“那仙人岂不是跟骡子差不多，嗯，也有些像是杂交水稻，到第二代就性状分离了，不能拿来继续育种的。”

桂花被她的口无遮拦气地半死，怒目瞪着她道：“甚么骡子稻米，我看你是皮紧了吧。仙人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吗？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家，杂，杂种什么的，都能胡乱说出口吗？”

桂圆好心解释道：“不是杂种，是杂交和育种。”

那日桂圆哄了当场暴走的姐姐半天，最后甚至不惜徒手打发蛋清来做蛋糕赔罪。她锻体有成，一条麒麟臂运转如风，硬生生把一盆蛋白泡打发地过了头，最后蛋糕变成了蛋饼，但好在总算逗地桂花露出个笑脸。

想起桂花当时气鼓鼓又忍俊不禁的样子，桂圆忍不住微笑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跟着也露出个笑脸，“看了你好几天的臭脸，总算肯笑一个给师姐看了吗？”

桂圆一怔，唇角的笑意立刻就凝结住了，最终变成了一个苦笑，“卫师姐这是在挑我的理吗？”

卫依依把脸凑了过来，啧啧道：“往日那么乖巧可爱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成这幅炸毛猫的样子，看谁都想挥爪子就挠，这可怎么得了？”

桂圆呵呵干笑了两声，“师姐说笑了，我不过是昨晚没有睡好，今日又起得早，所以觉得有点乏了罢了。”

卫依依就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到底没有深究练气弟子会不会因为缺觉影响身体，只若无其事地道：“你莫要嫌师姐烦。我也知道你是因为跟姐姐分开所以心里不舒坦。但桂花临走前特意拜托了我的，我总要把你照顾好了才是。”

卫依依其实也没比桂圆大上多少，这次仙院变动之后却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这会子说话也老气横秋的，倒让桂圆听地好笑。

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就算再不舍得桂花的离去，也不至于不知好歹地迁怒别人。只是这几天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人也有点昏昏噩噩的，始终提不起精神。

又喝了一杯沏地酽酽的茶，拈了一块桂花山药糕慢慢地嚼了会儿，桂圆的思维再次发散出去，她有点迟钝地继续思考着仙人这种求长生的种族的繁衍策略。

自然界的规律是，越是强大和寿命绵长的生物，繁衍后代的能力就越弱。R对策物种如大家鼠的妊娠期只有二十一天，一胎最多可达十五六个。而大象则是典型的K对策物种，雌象平均八年才繁殖一次，每胎只产一仔。更神奇的是，有时这种制约甚至由不是生理上的因素造成，而是生物族群的自发选择。在桂圆前世的世界里，随着经济越来越发达，普罗大众的生育意愿反而一路走低。相比起来，富庶国家的生育率也是远远低于那些战乱贫穷地区。

人间的帝王会努力培养继承人，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并非真的“万岁”，终有一日将会老死。

玉皇大帝却不需要皇太子，他本身既已与天同寿，又何必要靠诞下后代延绵血脉和王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修士之间甚至存在着明显的资源竞争关系。每个修炼者在成长之中都会消耗大量的修炼物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并非只是一句玩笑话。

那么这个世界里，作为最强大也最接近长生的仙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来培育下一代修士呢？

所以当听到仙道有着天魔这样一个强敌的时候，桂圆顿时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倘若天下太平，修士们也不是有王位急着要找人继承，他们自家修炼还来不及，或许偶尔会游戏人间磨炼道心，但却未必有闲心逸致要牧养万民或是玩萝莉正太的养成游戏。

但是既然有战争，那么一切自然都不一样了。仙道有大敌在外，所有的资源自然应当以最合理和最有效率的形式组织起来。现在她知道了，仙界也有门派之分，并非景山仙派一家独大。他们倘若各行其是的招募培养弟子亦会造成极大的浪费和重复，远远不如由仙院统一检验资质并进行前期教育来地高效快速。这些低阶修士如果真有潜质，自然会在成长到某种程度的时候被仙派吸纳进去。

而修士们人手不足，必须依靠凡间的代理人来治理天下，以便能够以最方便的方式来最大程度地获取各种资源。城主之上还有州牧，郡守，皇帝，他们自己或许不觉得，但名称再好听也不能改变这些人不过是为仙道经营天下的高级经理人的本质。

六十年前葵英城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换来的是一段不短的时间来恢复生机，没有税吏上门，却有仙师仔细照顾着水土百姓。现在，特区政策终于到期被取消了。

桂圆听着外面城主的声音一条条地强调着徭役和赋税的必要性以及各种未雨绸缪的严厉惩罚措施，深深地吐了口气，“果然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