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此次之所以从茔都出来，千里迢迢的跑到燕国，说是为了凌万锋，其实为的还不就是卫士雍。

从卫士雍“通敌叛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这个老师，世人都说他对自己有多么认真负责，说他如何会教书育人，又说自己聪慧过人，是卫士雍“第二”，所有人都想要他这样的老师，想要自己这样的学生，以方便来互相成就。

可是谁会愿意成为“第二”呢，世人可能永远不知，他们是师生，也是一生的对手。

易之，也就是商芝异，是真的从未真心将卫士雍当做自己的老师。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认他做老师时的情景。

那年自己才六岁，正是想尽办法想要从父王身上获取关注的年纪，一度仗着自己的聪明机敏而骄纵惹事，父王是对自己有无限的宠爱，可是不够，他从来不曾在父王的眼中看见重视。

可是卫士雍不一样，他年纪轻轻就能在万国文会上脱颖而出，才华横溢让父王极为看重。

甚至在父王的心中，这样一个能臣才子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重要。

有很多次，明明父王在教导自己学识，可是只要卫士雍一句话，他就会立刻起身离开去处理公务，无论自己怎么痛哭哀求都得不到父王的停留，甚至有多次还因此遭到了训斥。

父王与卫士雍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的多于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间。

后来自己到了年纪需要老师教导，他因为太过聪明受到了所有朝臣的关注，个个争抢着想要来做自己的老师。

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抢破头的名额，卫士雍只是一张嘴就得到了。

父王觉得以卫士雍的才识，不仅能把自己教好，还会让自己收敛骄纵的性子，所以他非常痛快的将自己塞给了卫士雍。

拜师那天，为表郑重，他是奉命出宫去了卫士雍的府上，那日阳光很好，天空碧蓝如洗，恰到好处的微风和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花香都成为了这天的背景，后来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商芝异对这一天的印象深刻到甚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闻到那日空气中香甜的气息，直至今日。

那天，卫夫人正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卫轩坐在院子中间赏花喝茶，卫士雍就站在一边看着妻子儿子，画面美好的仿若梦境。

这种和谐甜腻的气氛深深的刺痛了商芝异幼小的心脏，这是他无数梦境中的最幸福最渴望的一幕，可是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父王忙于公务，母后死于难产，他除了聪明的脑袋和让人羡慕的身份，一无所有。

反而这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在卫士雍的手中却轻而易举。

年幼的商芝异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面上的愤恨和嫉妒被卫士雍看了个透彻。

“你便是今日来拜师的孩子？”卫士雍明知故问，嘴角上扬眼神温和。

商芝异气鼓鼓的报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对方的明知故问，他顿时对这个男人更加讨厌了。

为什么会讨厌呢，多半是因为嫉妒吧，男人一旦嫉妒起来，那才是真的可怕。

“嗯，易之……不错的名字。”那日卫士雍笑的温和，像极了这些年来他刻意在人前表现出的笑容。

“我叫商芝异！不叫易之！”他挥舞着小拳头，无奈毫无威慑力。

“嗯嗯，好，芝异。我今日要陪你师娘一起赏花，咱们就不做功课了，既然你也来了，那便一起，正好这里有些茶水，你敬上一杯便算作拜师礼了，如何？”卫士雍说的随意，做的也随意，散发着清甜味道的茶香顺着微风飘进他的心中。

明明就应该是个整日里捧着经册史文的呆子，说话做事却总是透着一股子潇洒。

这种潇洒，也是商芝异一生唯一没有从他身上学会的东西。

“为学莫重于尊师，拜师之礼不可废。”商芝异嘟着嘴倔强至极，他坚持要行正经的拜师礼，在祠堂之上，手举高香，亲手泡茶，行三跪六叩首之礼。

“哈哈，哪里来的小学究，年纪不大懂的礼数倒多。”卫士雍和夫人对视一眼，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虽小，可不傻，自然能听出卫士雍话中的调侃，可是父王自小就教育他，王室的尊严不容践踏，商芝异倔强的抿着唇，对于卫士雍的调笑不搭不理。

“你父王既然将你交给我，那就得听我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听过没，从今日起，在你这里，我和你父王应当处于相等的地位。”卫夫人瞪了卫士雍一眼，伸手捣了一下他的侧腰。

卫士雍轻咳一声，捂着腰痛呼出声，可是眼中慢慢的全是笑意。

这种甜蜜的，温和的相处方式，又一次让商芝异的心中满是羡慕。

“总之，我既已经是你的老师，那你便该听我的安排，其余时间我不管，只要你过来跟我学习的时候，就必须认真听从我的安排，否则，我就把你遣回去，不认你做学生。想来，国君应该会很生气吧。”

商芝异气鼓鼓的瞪着这个讨厌的男人，他知道，一旦被赶回去，父王一定会处罚自己，可是却不会对他怎么样。

小小的他斗不过卫士雍，就只能听他的安排。

那日，他辛苦的坐着颠簸的马车从宫中出来，却什么都没学到，只是跟着卫士雍在院子里赏花，整整一上午，什么都没做，除了喝茶，就是听他们两人聊天。

最可恨的是，他回宫之后还要为卫士雍打掩护，不敢表露出一丝对他的不满。

因为在父王心中，卫士雍是莫措的栋梁，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地位远远高于他这个六岁的小孩子。

从那日开始，商芝异的人生中就多了一项必做的事情，就是从每日跟着下朝回家的卫士雍一起去卫府学习，并且眼睁睁的看着卫轩从一个小小的团子渐渐长高长大成了自己的小跟屁虫。

再后来，卫夫人又怀孕了，听说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儿，若不出意外，也该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妹妹。

这时的商芝异已经长成了能够完美隐藏自己情绪的小少年，彬彬有礼待人温和，说话温吞合宜，处事淡然有度，任谁看见都要夸赞一声，卫先生教的真好。

商芝异讨厌这样的夸赞，却又喜欢极了卫府的氛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