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移转向沈殷殷看去,这就让沈殷殷不接话也得接话了,孟晚秋接下来什么骚操作都碍不着他。
沈殷殷此刻不能做哑巴了,虽在马车上,也凑凑合合行了个礼,“殷殷参见齐王殿下。”
“齐。。。齐王?”她舌头打结了一般。
齐王却根本当她不存在一般,只与沈殷殷道,“殷殷何必与我行这些虚礼?咱们婚事已定,马上就是一家人了,需随便些才好。”
孟晚秋张大的嘴巴还没合上,又见齐王迎上自己的目光道,“不知还有旁的姑娘在车上,是本王唐突了。”
孟晚秋这会儿才稍稍反应过来,他已经一系列动作都齐全了,傻子也知道他这是想跟她撇清干系。孟晚秋还承他送饭的情,但既是他自己不想认,那就随他吧。
“殿下,这是我嫂嫂。”沈殷殷解释道。
“原来是孟夫人,失敬失敬。”
一个人要怎样的演技才能演得这样真切,孟晚秋做不出来,扯了个嘴角,“无事,无事。”
“紫华殿要开宴了,先下马车吧。”齐王不管孟晚秋,只伸了一只手等着沈殷殷,明摆了是想献殷勤。
沈殷殷却僵住了,这只手也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这两个人僵住的时候,一旁的孟晚秋却不等他们,自己蹦下了马车,去前头找沈文韬了。
她却不知道身后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良久才收。
齐王见孟晚秋潇潇洒洒已走得远了,他和沈殷殷还保持着这样尴尬的动作,收了手,笑容不改,“看来殷殷是不需要旁人相助了,倒是本王小瞧可你。”
沈殷殷见他退了两步,这才肯下马车,两个人并肩往紫华殿去,一高一矮,映在宫墙下长长甬道上,把身影拖得很长。
当夜宫宴,自然是丝竹管弦、华裳美酒、满堂歌舞,座下的大多都是些宗室王亲,或是三品以上大臣,但也无一家有沈家这般全家赴宴的殊荣。
八角琉璃宫灯衬了满室流光溢彩,每个人都挂着千篇一律的笑容,一样的嘈杂、嬉笑声底下,是不一样的人心。
齐王今夜是交点,应对往来,与人喝酒、笑谈,看起来都从容自在,而沈文韬就渐渐被边缘化了,是因为名声,还是因为过去那件事的影响,大家都有意无意避而远之。
大家一面要对沈大人虚意迎奉,又一面又要对沈文韬保持礼貌又不失周全的疏离,官场行走,着实是一门学问。
孟晚秋这时候难得对沈文韬生出了些同情,大眼珠子眨巴眨巴看他。
沈文韬本是自在喝酒,半点儿不受影响,在感受到这道目光后有些莫名,“干什么?是我这脸上有东西呐?”
这个时候要怎么委婉说话才能不伤他自尊呢?“你有没有发现你被孤立了?”
。。。。。。
“发现了。”他这三个字依旧说得平静。
“因为什么呢?难道是觉得反正你都没有前途了,没有利用价值,所以就懒得理你了?”这货从来不懂见好就收,一副懵懂求知的眼神看着沈文韬。
他看起来平静得很,连笑都懒得笑,“因为他们在背后编排我许多坏话,人人以我为不耻,此时若是与我说话,岂不是给他们声誉抹黑?”
“啧啧。。。”孟晚秋感叹,“我知道这个,有一个共同讨厌的人,比起互相欣赏而建立起来的友谊要牢固得多。”
他认真点了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为大邺的官场团结做了不少贡献。”
“如此舍小我,成大我,牛逼啊。”她感叹。
他回以一笑,与往常不同,是正儿八经的高兴了,“谢夫人美誉,那牛什么的可是夸为夫厉害的?”
“正是。”
“夫人谬赞。”大概是夫妻俩相处久了,沈文韬学了孟晚秋这一招看家本事,不管是别人怎么讽刺、挖苦,他都当补药吃。
“要我陪你喝一杯吗?”她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起与他碰杯发出一声脆响,然后仰头饮尽。
沈文韬看她喝酒的样子,映在琥珀眼眸的影子忽然动了动,同样举杯饮尽。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出凝雪院了?”她自觉得夸了他一番,已经算是讨好了,接下来就可以讲诉求了。
“不可以。”
“啊?为什么?”这几个字说得好不失望。“你说的只要端午夜宴之后的。”
“等你腿好了再说。”
“我腿已经好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在此刻宴席行至一半,穿了轻纱薄裙的美人纷纷退了殿外。天合皇帝也不知为何,忽然要考考各皇子功课。
天合皇帝共有十三子嗣,五个女儿、八个皇子,其中并不是人人都能像齐王那般得宠,有些一年也难见父皇几次,此刻有了机会谁不想好好表现一番?
一时间大谈仕途经济,天合帝毕竟也上了年纪,此刻听了儿子们高谈阔论笑得眉毛都开了。
当然,这些在孟晚秋看起来都是些“之乎者也”的屁话。
该谈的都谈得差不多了,便只剩下齐王和太子还坐着,齐王善藏拙,太子善真拙,两个人都是敌不动,我不动。
天合帝瞟一眼,直接道,“翌儿,你来背背大学,与我们讲讲其意。”
此刻齐王先谦虚一下,“只怕儿臣解得不好,让各位叔伯、臣工们笑话了。”
“无妨,今日只是夜宴,说起来大家一乐便是,谁就真在当治国良策听了。”
“那儿臣便献丑了。”他谦虚两回,往喻贵妃那边看了一眼,喻贵妃略略点头,示意他不必太过掩藏,喻贵妃是皇上最宠的妃嫔,长久的枕头风吹过去,已经得知了皇上生了易储的想法,又有未来的岳丈在位,此刻不必藏拙,正是要一举加深皇上的好感,衬托太子的无能才是。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儿臣以为这句话。。。”
孟晚秋听得好没趣味儿,好好的一餐饭,是肉不香么?还是酒不醇了?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人,搞这些东西?很败人兴趣的好吧?
齐王说了多久?一盏茶么?她觉得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恍惚过来,便听到一片掌声,大臣们纷纷恭维,“只是可是皇子不必入闱,若是殿下科考,必得魁首。”
“殿下出口便是文章,着实了得,其师范大家便曾誉过,天下文章无人能出其右。。。”
一听到“入闱”、“魁首”等字眼,孟晚秋就来了劲儿了,再看旁边的沈文韬,果然瞳孔紧缩,嘴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又挂了起来,若是旁人看来只当他是在随大众笑和吧?
可是好不公平,真正的状元他们躲得像瘟神一样,对一个从没参加科考的人言过其实地去赞誉,嘴脸之难看,只让人想吐。
“这算什么?我相公作的比这个好十倍。”孟晚秋放了酒杯,看着那些人说道。
一句话让空气就凝固了一瞬,从齐王到臣工再到皇帝,目光都落在了孟晚秋身上。
“这是哪里来的妇人?”大多数人都在此时选择了沉默,但也有一两个没带脑子,也没见过孟晚秋的,生怕没有机会讨好齐王,马上出声喝道,“你难不成还是个女相才?能懂八股文章?”
那人话音刚落,就有人过去跟他咬耳朵,那人一听到是沈家儿媳,吓得面色一白,萧氏沈家这四个字可不是空穴来风,沈大人跺跺脚,皇帝都能吓一跳。沈家人又是哪个朝臣惹得起的?
但又想起她的话,“她相公作的比这个好十倍”?沈文韬的名号谁没听过?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一无是处的废物,他能作出这样的文章就不是沈文韬了。
大约在场人的想法大多都差不多,想问又不敢问,想笑又不敢笑,脸色五花八门,好看极了。
“你干什么?”沈文韬也惊了,偷偷去扯孟晚秋衣袖,“要喝醉了就睡,饿了就吃,别多嘴。”
“可是我。。。”
“听见没有?再多嘴,禁一辈子足。”
“哦,我晓得了。”回答得十分不情不愿。
这可把林氏高兴坏了,装模作样瞪了沈殷殷一眼,“殷殷,此地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向齐王道歉?”
沈老太太气得了不得,“杀才,在家里跟你说了多少遍,此处还是沈家么?任你胡作妄为?”
孟晚秋被禁足禁怕了,沈文韬威胁人总能找到她的软肋,现在是一句嘴都不敢顶,闭着嘴点头认错,那样子莫名看起来很委屈。
风风火火、天不怕地不怕的孟大帮主,竟然能有如此温顺的时候。
沈大人倒不似其他人般大惊小怪,拱手对天合帝道,“陛下,是内媳粗鄙唐突,望陛下不要见怪。”
沈文韬瞧了一眼旁边的孟晚秋,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连人都不敢看。她一向大大咧咧,让她遵守这些宫廷礼仪已经很难为她了,沈文韬又忽然觉着自己方才的态度太过,她其实已经很努力了,拍了拍她的手,便算是宽慰。
自己站起身来,对着上头皇帝行了一礼,又对齐王拜了拜,“陛下、殿下,孟氏乃草民内妇,不懂礼数、粗鄙顽劣,冲撞了殿下,草民代内妇与齐王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