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红鸾心中暗叹,
“这位小爷自小只家里一个惯着,那知晓女儿家的疾苦,这类事儿无论是百姓家又或是大家的女儿遇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不必说什么娶人生子,儿孙满堂了!好好的女儿家一生就这么毁了!”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那孙绿绣自里头缓步出来,过来冲穆红鸾施了一礼,
“多谢小娘子救绿绣一命,绿绣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做牛马再报了!”
这厢便告辞要走,穆红鸾便问她,
“绿绣,你这般出去又往何处去?”
孙绿绣含泪笑道,
“穆娘子莫担心,这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地,我前头被虏时也曾多次寻死,后头见那万寿伏法便变了心思,这世上该死的是那万寿一般的畜生,我孙绿绣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应是我死!我不死!”
这女子经了前事,倒平生了一股坚强意志,任是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穆娘子不必挂念我,总归我不会寻短见的,定会好好活着的!”
穆红鸾见状想了想拉了她的手道,
“你前头即是说要报答我,也不必等来生了,你现下便报答我如何?”
“穆娘子……你这话是何意?”
“你即是做牛做马也要谢我,倒不如到我们家去,为我洗衣做饭,便算做报答如何?”
孙绿绣一听如何不明白,紧咬了下唇,伸手拉了穆红鸾却是泪如雨下,她一张脸儿生得十分柔媚,内里却是个性子坚强的,若不是实在撑不住又何至在人前痛哭!
孙绿绣心里明白自家的爹爹什么性子,读圣贤书早已读得痴傻了,真正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每日抱着那些书埋头苦读,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得高中状元,家里再是难熬也端着架子不愿出外做事,只靠着人上门求字得些润笔费,若不是娘与她在外头偷偷与人缝补刺绣,家里的日子早已过不得了!
只是因着这个,她才会悄悄儿上街买针线,以至的被人虏去遭此不幸!
“穆娘子予我有救命之恩,受人点滴自应涌泉相报,孙绿绣愿随穆娘子做牛做马!”
穆红鸾摇头,
“莫说什么做牛做马,你如今只是一时艰难,到我家中暂住一时,以后自有更好的去处的!”
这样好的女子,为何要受这磨磋,以她的心性总会苦尽甘来就是!
“你即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走,那我们今日便启程回太原去……”
“好!”
这厢众人收拾妥当便打马出来,穆红鸾与孙绿绣同乘了一骑,过长街穆红鸾见她只往那左面街口盯着瞧,心下暗叹一声道,
“你可是要回去瞧瞧?”
孙绿绣垂头不语,
“回去瞧瞧吧!与爹娘拜别,总归生养你一场!”
孙绿绣垂下泪来,穆绕鸾便冲燕岐晟打手势,
“你们在镇口等候片刻,我们去去就回!”
穆红鸾打马进去,那街口进去再有一条小巷,第二家便是孙秀才家,两人到了这处翻身下马,只见那大门紧闭,孙绿绣过来重重扣门,大声叫道,
“阿爹……阿娘……女儿回来了!”
里头悄无声息,孙绿绣脸色煞白,立在那处久久不言,只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接着一滴,不多时便将胸前衣襟打湿。
穆红鸾立在她身后也是心下不忍,伸手搂了她肩头,
“怕是不在家里呢,倒不如先去太原,之后再派人送信儿就是!”
孙绿绣唇咬得死紧,隐隐渗出血来,对着那紧闭的大门言道,
“阿爹……阿娘……女儿走了,从今往后您二老多保重吧!”
这厢退后一步跪在门槛之前,
“梆梆梆……”
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女儿不孝,不能孝敬爹娘了!”
哭着起身这才要走,这时节那大门处才传来响动,门吱呀打开一道缝来,里头一名粗衣荆钗的妇人现出身形来,这厢也是拿帕子擦脸,伸手去拉她,
“我的儿……”
孙绿绣转回头惊喜道,
“阿娘!”
一声阿娘刚叫完,妇人便被拉开,砰一声大门重重关上,里头传来怒吼声,
“你理她作甚?我孙某人没有这样的女儿,她若是三贞九烈便应以死证清白,现下回来……不是要污了我孙家的门楣么?你让家里的几个小的以后如何婚嫁,我孙绍林如何见人!”
孙绿绣闻言只如被人冲头一棍,只敲得身子乱抖,脸色发青,立在那处脚下不稳似要栽倒一般,穆红鸾见状长叹一声,上前两步扶了孙绿绣,却是扬声冲里头道,
“孙家伯父,女儿家贞洁在心不在身,您即是如此古板固执不愿让绿绣进门,那我便将她带走了,自此后是生是死自有我照应,只以后孙家诸家也切莫再寻绿绣了!”
里头人怒吼道,
“她生死已我家无关,你自带走就是,我孙某人便是沿街乞讨也不会寻到她门前去!”
孙绿绣闻言一咬牙,却是下唇破开鲜血长流,转回头抖着身子问穆红鸾,
“穆娘子……可是有银子,且借我一二!”
穆红鸾在身上摸了摸,便将腰间那块玉佩取了出来,孙绿绣借过来瞧了瞧,便伏下身自门缝之中塞了进去,
“这块玉便是我孙绿绣的卖身钱,还请孙翁将卖身契写来,以后我们……我们恩义两清,再不相干!”
里头人冷哼了一声,没隔多久果然递出一张墨迹未干的卖身契来,瞧着上头鲜红的指印孙绿绣,脚下一软倒在穆红鸾身上,穆红鸾捡了那卖身契在手,转回身交给了她,
“自家拿好了!我们走吧!”
穆红鸾扶着神色木然的孙绿绣出来,叹口气道,
“你的心思我明白,那家里穷左右你是要走的人,倒不如卖些银两留给他们,也好过日子!”孙绿绣闻言泪如雨下,
“我只是念着母亲辛苦,家里还有兄长与弟妹……”
她那兄长养得同父亲一般,成日价只知摇头晃脑读书,半点不事生产,自家一走母亲只怕会更劳累,便索性卖了自身也好帮衬母亲一二。
穆红鸾扶着她上了马,两人打马离去却是再没有回头瞧一眼。
一行人回到太原城,先去李府见了燕韫,燕韫已是知晓来龙去脉,当下笑对穆红鸾道,
“长真倒真是侠义心肠,这一回解救一干受难女子算是居首功,倒是没想到……那一众女子之中竟还有长青自河东而来的远房表妹,说起来却要与长真道谢!”
转头对燕岐晟道,
“你这媳妇古道热肠,救人于危难,救你表妹于囹圄之中,你替我好好向她施一礼……”
燕岐晟果然起身给穆红鸾施礼,这倒是羞得穆红鸾红了脸,赧然道,
“长真不过一时义愤出手罢了,倒惹得您老人家挂心,又累长青带人奔波,是长真的不是!”
燕韫笑道,
“他是你未来的夫君,为你奔波自是应当,更何况此事做得甚好,长真一腔热血不输男儿,有妻如此是我们长青之福,吾亦甚感欣慰!”
穆红鸾被夸得小脸儿绯红,低头不语,燕岐晟在一旁瞧着,那见过她这般娇羞模样,倒很是新鲜瞧个不停,穆红鸾实在受不住了,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燕岐晟摸了摸鼻子转回头道,
“爹,这几日奔波也是累了,我们便回去歇了吧!”
燕韫点头道,
“即是如此,回去好好歇着,这两日的功课便停下,以后再补就是!”
“是!”
两人答应一声,这才相携出了门,穆红鸾几日不归家,现下自是归心似箭,与燕岐晟话别两句,便急匆匆出了李府回转家中。
那家里穆大与杨三娘子也是等得脖子都长了,穆红鸾叫门,穆大先出来见着她,却气得不成伸手要打,杨三娘子忙拦道,
“他爹……他爹……孩子刚回来,有甚事待她喝口水,吃口饭再说!”
穆红鸾却是笑嘻嘻牵了孙绿绣给两人瞧,
“爹,我给你们寻个女儿回来,便算做将功抵过了,你莫打我了!”
两人见了孙绿绣都是一惊,
“这……这孩子是打何处来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爹……你让我们进门再说吧!”
穆大哼一声退到后头,杨三娘子忙拉了两人进门,
“快进来!”
又叫二丫几个出来帮手做饭,二丫、三丫、四丫并宝生出来都好奇的打量孙绿绣,穆红鸾笑着对孙绿绣道,
“这是我的弟妹……”
又让几个小的叫孙绿绣做阿姐,
“这是孙姐姐,以后便在我们家住了!”
几个小的上来叫人,孙绿绣有些拘束低着头红着脸,一一轻声答应了,见杨三娘子端饭忙站起身去帮手,杨三娘子让过她手道,
“怎能好让你动手,好孩子自坐着便是!”
孙绿绣应道,
“主家奶奶,我本是大娘子买的丫头,这洗衣做饭的事儿自是应由我做的!”
杨三娘子一愣回头骂穆红鸾,
“你这丫头,怎得还要买人回来了!”
穆红鸾忙应道,
“娘你可莫冤枉我,这事儿的由来您还是要听女儿细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