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穆红鸾见风头过去,抱了狐子再回家里,那头燕韫知晓了儿子在外头胡闹的事儿,自是心下大怒叫人将燕岐晟带到面前,
“跪下!”
燕岐晟长这般大如何受过这种呵斥?一时傻愣在那处不知如何应对,燕韫一见更是怒火中烧,
“跪下!”
后头燕大忙上前,
“小爷,你跪下吧!”
推了燕岐晟跪到了堂当中,燕韫怒道,
“孽障!你如今大了倒是越发不知分寸了,竟然带着人私扰民宅!”
扰民便罢了,竟还挨家让人叫了小丫头出来瞧,知道的是说他寻个小畜生,骂一声玩物丧志。不知道的还真当蒲国公家这位小爷,年纪小小便荒淫无度,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真正……真正是岂有此理!
燕岐晟不觉自家有错,跪在那处昂着头,很是不在乎道,
“爹爹何必发火,儿子不过是想寻我那红将军!”
燕韫气道,
“不过是个小畜生,跑了就跑了,又大费周张去寻?倒要扰得百姓不得安宁!”
燕岐晟更是不以为意,
“怎得不得安宁了,儿不过就是敲门问问!”
“敲门问问……”
燕韫道,
“你那是敲门问问吗?后头带一帮子人,还把官府的衙役都叫来了,还……还让人把家里的小丫头都叫出来瞧……你出身皇家又年纪小自是法不上身,若是你再长几岁敢这么干,那百姓家里头的小娘子们还有没有活路了?”
燕岐晟应道,
“怎么没活路了?不过就是瞧一瞧罢了,大不了我给些银子就是!”
他还小那懂这些事儿,只当惊吓了人赔银子就是!
燕韫闻言却是气得一个倒仰,抖着手指头骂道,
“我把你个浑账东西,你……你……”
却是“你”了半天,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想起这孩子小时虽说脾气大些,但心地倒是良善宽厚的,怎得如今大了倒越发纨绔了,虽说他有心不让儿子太过出众,但也不能失了良心丧了伦常,若是儿子养歪了让他以后如何去见环娘!
想到这处,那心便硬了起来,今日里必是要教训他的!
左右瞧瞧高声叫道,
“来人啊!给本公爷请家法!”
下头人那想国公爷这回是动了真怒,忙都上前劝,
“公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小爷年纪还小,这回知道错了,以后改了就是,何必动用家法!”
国公爷别看外表温文却是自小依武的,这手上没轻没重,若是打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不是国公爷!
燕岐晟跪在那处闻听自家老子要打他,却是犟性子上来了,仰着头一双大眼含泪,死死瞪着燕韫,半点儿没有认错服软的样儿,燕韫见状更气高叫道,
“今儿谁也别拦着,谁拦着本公爷一块儿打!”
这是越劝越来火,越劝越要打,有人逼不得去请了家法来,却是一根三尺长的紫藤条,下头把手处还用金线缠了柄,坠了半尺长的穗子,看着好看,打起人来也是疼得紧!
这家法乃是祖上传下来,燕韫小时挨过两回,燕岐晟因着小崔氏生他不易,长这般大了这也是头一回见,见这架势也有些吓到了。
当下眼皮一眨,泪珠儿顺着滚下来,嘴里却吼道,
“你打我,我就去找母亲去!母亲最疼我了,她必不会让你打我的!”
小崔氏拿命拼来的孩子如何不护着?
若是她真在,说不得这时早上前来拦了!
众人一听俱是一愣,燕韫立时似被人一箭扎中了心口一般,脸上一白,手中的藤条掉到了地上,踉跄后退两步坐倒在椅上,一旁的燕大见状忙过来扶了燕岐晟,
“我的小爷爷,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这不是在国公爷心上头扎刀么?
这厢连连催着燕岐晟吐唾沫在地上,这夫人过世还未过百日,小孩子胡乱说话若是让她听到了,真回来带人走,这公爷还活不活了!
燕韫瞪着儿子倔强的小脸,那一双眼酷似亡妻,心头却是酸一阵苦一阵实在翻腾的难受,人是打不下去了,唇边胡子乱抖了半晌才道,
“你……你给我到你母亲灵前跪着去!”
却是将那燕岐晟罚到了小崔氏灵牌前跪下,将他关在府中不得出门。
这头穆红鸾小心过了几日,听到穆大回来偶然讲起府里小郎犯了事儿被关在家中闭门思过,她便放下心来,倒是那杨三娘子暗暗在老大面前嘀咕道,
“真是的,这亲娘才死没多久呢,新人还没进门呢,就要教训儿子了!”
穆红鸾问道,
“娘,你说谁呢?”
杨三娘子如今是越发拿女儿当大人看了,当下背了穆大同女儿嘀咕道,
“那李府的老爷,家里正头娘子死了没有百日就已要迎新嫁娘入府了,前头你爹打的家具如今又改了不少式样,说是为了迎新娘子入府打的,你瞧瞧!这亲娘一死,留下一个独子要遭罪了!”
“哦……那李老爷竟是这样人?”
“嗤……我的儿你是见识少,不知晓这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前头我们在老家时,还有那家里婆娘刚落气,旁人便连奔丧带说亲的一块办的呢……”
穆红鸾如何见识少了?她那见识比自家亲娘多了不知多少,人走茶凉的事儿那处没有?别看做夫妻时,你公我母叫的亲热,床头调笑欢乐,被裹鸳鸯缠绵难舍的,真要是人一死,好些的哭嚎几日,不好的便如杨三娘子讲得一般,人还在棺材里躺着,就嫌那枕边冰凉了!
唉!
穆红鸾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想到这位李府的老爷也是这样的人,忆起那嚣张暴躁的小子,人都说宁死当官的爹,莫死那讨饭的娘,这豪门大户更牵扯着房地财产,现下别瞧他是那府里的小爷,待得新人一进门,隔上两年生下了小的,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
听到这处不由心下一软,
“唉!他也是个命苦的!”
不说母女俩在这处私语人家事,却说这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小崔氏百日一过,家中孝布一扯,隔了没几日那打头站送信儿的人便已经到了,燕大进来禀道,
“爷,夏氏已至太原府外十里铺中,可是要派人去迎?”
燕韫这阵子都是闭门谢客,在家中好好教导儿子,这时两父子俩正在那后院之中练功,闻听人来报却是眉头一皱,
“不必,待人进城了再议!”
却是撇开一旁不愿再提,燕大无奈只得退了下去,回头见自家儿子懵懂的眼神,这才忆起要再娶之事儿子并不知情,当下拉了他的手道,
“长青,你跟我来!”
却是带着他去了书房,将那圣旨拿出来给儿子瞧,那上头多数的字燕岐晟已是认得的,看完怒道,
“爹,这皇帝凭地多事,怎得人娶亲也要管!”
燕韫叹一口气道,
“我儿,吾等乃是皇室宗亲,高祖一脉,他为君来吾等为臣,人人都道皇亲好,富贵荣华少不了,却那知任你学富五车有惊世之才,也做不得官治不得民,任你是武功盖世,兵法卓绝也上不得阵,杀不了敌!我儿……这是我们的命啊!”
若不是因着这个,他又何致韬光养晦,消沉度日?
燕岐晟闻言却是将圣旨一摔,
“什么命,儿不信命,这皇帝不都是我们燕家的,他做的,我们也做的!”
燕韫闻言脸色一变,
“长青,不可胡言,这处只我们父子两人倒也罢了,与旁人便是燕大、燕二等也不能说!”
燕岐晟年纪小小那懂得忍气,现时拿那远在临安的皇帝无法,却是将气出在那夏氏身上,怒瞪燕韫道,
“爹,您真要娶妻么?”
那女人敢进门小爷必让她有来无回!
燕韫冷笑道,
“那夏氏是夏皇后本宗,官家自来便不喜我与你外家太过亲近,如今指了夏氏女过来自是为了离间我与崔氏,为父虽不能抗旨,只那夏氏女为父也不会理会,不过接进宅子里任她自生自灭就是……”
……
父子两人在那书房之中密谈许久,又隔了一日那夏氏女已入了太原府,蒲国公府中人才前去迎接,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暂时住下,由那燕大出面拜见了夏氏女。
夏明媛端坐在房中,头上戴了围帷,遮了满脸的失落怨愤,冷声问道,
“大管事,国公爷如今现在何处?”
燕大应道,
“回夫人话,国公爷诸事繁忙,无暇来迎夫人,不过已亲自过问了良辰吉日,日子定在了十日后戌时拜堂……”
虽说未拜堂不过今上已下圣旨,又有宗族之中过了生辰八字,上了玉碟,这一声夫人虽说叫得有些不甘愿,却是不得不叫的。
燕大自袖间摸出来写好的单子上呈给夏明媛,
“夫人请过目!这上头列了办亲事的各顶章程……”
夏明媛接过来将单子展开,却是有好几张,上头林林总总罗列了不少,有婚礼当日的行程,又有过来伺候帮手的丫头婆子各多少人,又有送来的各色礼品。
在夏明媛看来已很是丰厚了,想起在临安时蒲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全由夏五夫人收入了库中,自家也没得着几件,为了这事她很是气恼了一阵,却是没想到在这太原府还有一份等着,这可是全数入她私库的!
“这蒲国公府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