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人和人之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交集,擦肩而过不好吗?从小接受的一切教育养成了我冷傲、不屑的性格。所以在遇到那人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骄傲是没人能够挑衅的;直到后来,遇到了,在我有生之年,我终于明白了害怕是怎样的感觉。
陆铭峰,但愿你没有触到我最后的底线。
爵度。
以我之爵位,度你余生富贵荣华。
开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个异国流浪调酒师,传闻他神龙不见尾,而见过他的人都被他身上的忧郁颓唐气质震撼,加之其手艺独特、无人可拟,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爵度这家酒吧就在L市有了一席之地。
再后来,调酒师遇到一个女孩,遗憾地是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漫长寂寞等待中,当那止不住的思念再次泛滥,他终于以赋予他酒吧名字深意的方式来纪念这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爵度同一般认知的酒吧不同,它不喧闹、不熙攘,相反布置参照高雅的咖啡厅,同时还保留了酒吧独特的吧台。在这里,你不会被那些情绪疯狂释放的人影响,也不用担心那些堕落的降临。凡是来到这里的,他们只需要同调酒师静静地诉说自己的喜怒哀乐,然后是一杯为其自身调制的酒。若非要用什么更贴切的形容,那就如同八百里黄泉的孟婆熬成的汤,路过之人,喝上一口,忘却前尘往事,再回首,余留满目空白。
窗外的百合花开得盛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陆且扬是带着一身寒意找到坐在最靠窗的陆铭峰,两个异常俊美的人同时站在一起,瞬间就吸引了店里人的目光。
“我请客。”
“不用。”
陆铭峰扫了男人身后一眼,一个人来,他还是一如既往。抿了一口清酒,陆铭峰丝毫不受来人的影响,仿佛他这人就该这般淡然,不为任何事物所动。
“陆氏还真的是不堪一击。”
招手,点了经常喝的蓝烈,陆且扬依旧冷着脸,他也不急,陆铭峰要打哑谜,他有的是耐心呢。
“是吗?”
“怎么,陆少要死撑到底。”
“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
“哦,有趣。”
“你到底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其实陆铭峰也不知道。对于陆氏集团,他已经胜券在握;之所以来见陆且扬,他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理由只是他想让眼前这人身心重创,从此一蹶不振。
凌厉的目光,交织在两人视线里,不相上下。
“关于薄冰的,我想你一定很想听。”
往事浮现在陆铭峰脑海里,他狭长的单凤眼微挑,那一身白裙飘飘的女人定格在那排梧桐树下,柔风吹起她的裙摆,惊羡了他的年少时光。
暮皖,我又控制不住想你了。
“陆且扬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身边有一个视你如生命的人。”
他知道陆铭峰说的是薄冰,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陆且扬隐隐觉得陆铭峰接下来说的是他所不知的,如果是当初那件事,他不敢想,若事情另有真相,那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信心会如何,此后他又该如何去靠近她?
“薄冰为你怀过一个孩子,但流掉了,甚至,她以后都不能当母亲了。”
“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孩子。”
呼吸陡然沉重,他想反驳,可陆铭峰笃定的语气、眼里的伤痛那么认真,并不是在做戏。所以,陆且扬信了,甚至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开始凝固,心脏那个裂开的位置又再次剧烈地疼痛起来。
原来当年他还有过一个孩子?
他怎么都不知道。
氛围瞬间压抑,陆且扬如雕像般坐着。连陆铭峰何时离开,他都没有察觉,直到耳边传来那人森冷的警告。
“陆且扬,你不配。”
“我告诉你,你欠暮皖的,薄冰的,我都会连本带利,一并讨回来。”
悲伤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陆且扬用手捂着心脏,他知道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弄丢了自己最珍视的人,只是没想到真相会这么残忍。
接到凌非电话赶来爵度的白晨,一番搜寻,终于看到了角落里的陆且扬。但陆且扬给人的感觉太不好了,压抑得令人生畏。怎么来之前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像失去了所有般消沉。
“陆少,你没事?”
久到白晨以为陆且扬不会回他时,陆且扬才起身,越过他时,沉声说:“白晨,可以开始了。”
陆少这是要打鼎风一个措手不及了。只是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陆少似乎很不正常,但具体他又说上不来。
不过,他终于可以把最近受的气都释放出来了。那些个树倒猢狲散的,他有的时间慢慢收拾。
“我这就通知凌非。”
说完,对上陆且扬的视线,男人眼眶一片通红,浓烈的伤痛让白晨不禁失了声。陆少那个人竟然也会难过,陆铭峰到底和陆少说了什么,他心中的陆少不该是这般脆弱的。
“陆少。”
“去开车。”
“……是。”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有太多的事或许就可以重来。但命运一直是公平的,时间不曾饶过谁,既种了因,那便会有果。
山城。
薄冰睡得极不安稳,脸庞有细碎的汗珠不断冒出,那段梦魇时隔许久,终究再一次出现在薄冰的脑海里。
“你们放开她。”
彪悍的五六个黑衣人挡在林暮皖面前,她焦急地看着前面瘦弱的女人,恨不得冲过这些碍眼的人。
“林小姐,劝你别多管闲事。”
“冰儿,别犯傻。”
“那个混蛋、挨千刀的,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林暮皖在医院走道上骂骂咧咧,全无平日里的形象。陆铭峰接到林暮皖电话赶来医院时,看到的就是那个平素文静的女人怒火中烧、撒泼的样子。
“暮皖。”
闻声,林暮皖回头,对上男人担心的面庞。下一秒,她却立在原地,因为她从薄冰的眼神里收到了“快走”的讯息。薄冰在用唇语暗示他们有枪,别逞强,她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
那年从孤儿院出来,薄冰说到做到,不曾放弃她。之后,薄冰消失了好久,仿若人间蒸发般,她那会就发誓要是找到薄冰,定要不让任何人欺负薄冰。但为何再遇,每每都是薄冰帮自己化险为夷,就连她喜欢的人,也是薄冰排除万难、尽力撮合,才让自己得偿所愿。
“铭峰,救薄冰。”
陆铭峰抱着泣不成声的女人,看着被人推进手术室的薄冰,无力、无能像两把尖锐的刀一下一下捅在他身上。
一个是他爱的人,一个是他爱的人最重视之人。偏偏他与陆虎成断绝关系,没有后盾的他,渺小得无奈。要不是看到那些人身上货真价实的枪,他怎么都会去搏一把。但感受着怀里人的不安、恐惧,他突然不敢赌了。他不怕受伤,他怕一会场面失控,他护不住这个女人。
最后陆铭峰还是上了,可对方人反应更快,手枪直接架在了林暮皖的后脑勺。
他不再反抗,承受着对方的一顿暴打。他听着暮皖的哭声,心疼不已。可他不是神,体力不支后,他还是倒了下去。
“暮皖。”
再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啪嗒。
手术室大门被关上。
薄冰本以为这些人是陆且扬派来的,可在她刚才与他们交手时,他们从头到尾都强调是陆且扬指使的,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蹊跷。直到碰到他们身上的枪,她不留神被钳制,那一刻她总算明白了。
不是陆且扬。
这些人的目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闭上眼,薄冰止不住冷笑。赵芸儿,我还是太小看你,竟连黑道都被你拉拢去了。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一个护士熟练地在薄冰手上注射了麻药,晕眩席卷而来,薄冰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薄冰醒来,不是意料中冰冷的医院,她的身边竟是舒适的床。有什么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但只是一瞬,她便没了头绪。
身体的痛感再次爆发,她疼得不可自已。拖着虚弱的身躯,薄冰艰难地打开房门;下楼,在看到客厅熟悉的陈设后,她苦涩一笑,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底在滴血,那道刚结痂的伤口再次狠狠裂开。
是她错了。
这里是陆且扬的私人别墅。没等薄冰反应,别墅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薄冰一抬头,就见季思霓眼眶泛红,俏脸惨白,随后嘶哑的声音传来。
“薄冰,我带你走。”
注意到跟在季思霓身后的林垣脸色凝重,薄冰此刻思绪很乱、很乱。这一切到底是陆且扬,还是赵芸儿,她竟然不敢确定了。
薄冰陷入了一个循环里,那就是她想知道的一切,被人拼命地阻挡;她想相信的,却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她。
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可尘埃终会落定,那些事薄冰终究还是知道了。
她的暮皖间接因她而死了,陆铭峰不知所终 ;陆且扬突然撤回了起诉,躲藏在L市的那段岁月里,她开始抑郁,而思霓每次看着她,都是目光悲伤,欲言不止。
她没了孩子,没了暮皖,甚至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资格。就连她深爱的人,也在她的心间狠狠插上了一刀。
果真应了当初那个算命的一句话,她薄冰注定是薄凉的命格,命里所重要的人都无一善终。
“不要。”
薄冰从梦中惊醒,她的房间一片漆黑,如同入夜。呆滞地盯着窗帘,许久,薄冰才挪了步子,走到窗前。手一用力,只听“哐”一声,蓝色碎花窗帘分成两部分,窗外过分灿烂的阳光猛地洒进薄冰黑暗的房间,温暖她的同时,也散去了这一室的沉闷。
陆且扬,我只是想忘了你,怎么就那么难?
你怕是不知道,在L市我问是不是你做的,我多希望你会否认,可你沉默的样子生生将我残存的念想粉碎。
既然做不到伤你,那便不见,就不念,亦不会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