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家装修风格独特的大型书店“饮阅”陡然出现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饮阅”二字用墨笔书写在一张长两米宽一米的宣纸之上,装裱于一具红漆木框之中,直接悬挂于书店门头上方。
饮阅占地3800平方米,表面上有四层。
第一层主打阅读和茶饮,书架的摆放格式呈“归”字形,四个角落里分别是茶饮区;
第二层主打文创和手工,格局呈“回”字形,四周是各个小标间,共16个,中间是一个公共区域,用于信息共享,售有茶水和文创、手工所需的工具;
第三层主打观影和棋牌,分为四个大包间和四个小包间,大包间用于观影,小包间用于棋牌室;
第四层主打儿童和烘培,四周分别设置为不同的动画模拟世界区,中间是烘培区,提供DIY服务。
实际上饮阅还有一层隐于表面的第一层之下,通过机关将“归”字形的书架移动成“旧”字形,方可显现出进入这一层的通道,这一密道只有饮阅真正的主人才知道,而且只能从里面打开。
熊桃桃便是这“饮阅”的真正主人,然而饮阅的店员无一人知晓她的存在,大家只知道这的老大是代黛,一个三十岁的未婚女人,其余的信息一概不知。
饮阅的店员都需得通过代黛的面试。
十三岁的路隐在苦苦哀求了代黛八百遍之后,代黛终于同意让她留在饮阅当一个不法童工。
“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在家里乖乖的念书,别使小性子闹什么离家出走,你家里人知道了非得满世界找你不可。”
“漂亮姐姐,人要是有幸福的生活,会不过,来这寻苦?除非是个傻子嘛。我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收养我的一对爷爷奶奶也在今年春天去世了,这世界上要是有人会满世界找我,我不晓得有多幸福。姐姐您就行行好,给我个饭吃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呐……”
“那我也不能养无用之人吧,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吧?”
“什么活都能干,只要是您吩咐的。”
“少贫嘴,你就先在这里帮着端个茶水吧。”
“谢谢漂亮姐姐。”
尽管无法证实眼前这个十三四岁孩子的话的真伪,尽管要冒着非法使用童工的风险。但是在代黛望向那一双与年龄相违和的眼眸时,心中自然而然的冒出一种相信她的感觉。
路隐一路从一个小村庄摇摇当当到了市中心,寻了很多家书店,多是夜晚不再营业的,终于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让她寻到了“饮阅”,二十四小时营业。既可以让她有理由在店里过夜,又能看书。
一个月后。
代黛突击夜晚巡视书店,发现路隐正抱着一本《百科大全》,全神贯注地阅读着。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陪同她的店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声说道:“据说,这个孩子这一个月以来,都一直待在店里,轮班之后,她就自己找本书看,困了就直接在椅子上睡觉。她说她无处可去,看她也没做啥坏事,我们也就让她一直待在这了。”
代黛慢步走到路隐身边,缓慢地坐下,轻声说:“想不想有个家?”
路隐这才发现代黛,闻声瞪大了双眼说:“嗯?什么意思?”
“我家隔壁有间空屋子,你有兴趣没?”
“可是我没有钱。”
“你这不久快要领工资了么。”
“够吗?”
“钱或许不够,但你够了。”
路隐似懂非懂地看着代黛,直接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值得相信。路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回到书架上原位置。
代黛看着她利落的动作,戏谑地说:“你可别放错了,还给整理书的人平添了麻烦。”
“不可能错的,我都记得呢。”
“怪有自信呐。”
“当然,这里的每一本书,我都知道在哪个位置,不会放错的。”
“每一本?”代黛看了书架一眼,问道:“那高尔基的《童年》放在哪里了?”
“第三排从右边数起的第五本。”
“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
“第五排从左边数的第十本。”
……
路隐竟全数答对,这让代黛有些诧异,据她所知,路隐每日工作十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除去睡觉等杂事,看书的时间不过五小时而已,却能在一个月之内熟悉这十万册书的摆放位置。这对于有学识基础的成年人来说亦是难事,可见路隐这孩子实长于旁人。
本来代黛还有些为难,纠结于如何向熊桃桃求情,允诺这孩子的入住,如今看来胜券在握了,心中不禁大喜。
出了饮阅,代黛带着路隐绕了几条街来到了一个地下停车场,而后穿过长长的停车场来到了一个角落,只见代黛在一堵与旁边无异的墙上有节奏的敲了敲,这堵墙便开出了一个门,路隐随代黛一同进去,几经转弯才得以看到内景。
宽阔的内室里,木屑飞扬,左侧摆放着几尊小型黄杨木雕人物,已打磨完毕,还未着色上光,右侧放着一组尚是粗坯的樟木制桌椅,正中间立着一具木雕屏风,这屏风通透细腻,采用的是浮雕的手法, 雕的是一幅竹林图,立体感十足,栩栩如生。
代黛示意路隐先原地不动,自己悄声走到屏风后面,只见熊桃桃正目不转睛地躬身雕刻着手里的一块木头。代黛驻足思索了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先离开。
“什么事?”在代黛转身即将离开的一刻,熊桃桃终开了口,但目光仍旧未离开手中的木雕。
“没什么重要的事,现在都过了零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捎我一程呗。”
熊桃桃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木钟,嘟囔着:“不知不觉竟这么晚了。”而后大喊了一声:“张龙!”
而后,熊桃桃身后的一扇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留着寸头,上着黄色卫衣,下着蓝色牛仔裤,面庞清秀,唯左额上方有一处疤痕显得突兀。
熊桃桃对着张龙说:“你送黛姐回去吧。”
“你呢?”
“我把这手头上的活干完,就直接在里面睡了。你们先回去吧。”
“那我在这陪你。”张龙把车钥匙扔给代黛:“黛姐你自己开车回去吧。”
“哎呀,安啦,你在这也无聊的很,就先回去吧,我一个没事的。”
“没事?上次你说要闭关,让我们不要来打扰你,不过三天,你就发烧了。”
“意外,意外嘛,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就过来呗,一晚上而已,我能出什么事。”熊桃桃边说边向代黛使眼色。
代黛拽住张龙的胳膊就往外拖,“走吧,就一晚上,你的心肝宝贝不会出事的。”
走到屏风前面,看到蹲在地上的路隐,代黛这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
“这是谁?”张龙疑惑地看着路隐向代黛发问。
“不出意外的话,将是我们的新成员。”
代黛拉起路隐来到熊桃桃眼前:“桃子,她够格吗?”
熊桃桃抬眸仔细盯着路隐打量了一番,转眼对代黛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确有特别之处。”
熊桃桃再次将目光转向路隐,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留着一头男孩式的短发,圆圆的脸蛋,穿着一件黄色外套和黑色运动长裤,若不是因为她那白皙的肤色和柔和的五官,一不小心就会将她误认成一个秀丽的男孩。思索了一会儿,熊桃桃再次开口:“就让张龙来决定吧。”
代黛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张龙:“怎样?”
“暂且留下吧。”
听此言,熊桃桃的嘴角不禁上扬,她早知他定会同意的,他向来心软。
“有眼光,你们相信我,我直觉不会错的。”
“拭目以待。”
在回去的路上。
“谢谢你啊!”
“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桃子的意思。”
“说的也是,我觉得这世界上唯你懂她心思。想来桃子果真是极其幸运,且不说别的,有你在她身旁,已经是够幸运的了。不过,我没想到她这次会这么爽快。”
“你错了,我能遇见她才是我最大的幸运,而且向来是她懂我心思多于我。”
“吆吆吆……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别胡说,什么情人。你不懂。”
“那你说说看,也让我懂懂呗。”
“秘密。”
“小气鬼。”
“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会来这?而且,这孩子是你从哪捡的?”
“我才是不是被捡的呢!我是借住,会给你们钱的。”一路上默默无闻的路隐突然发声,倒把代黛和正在开车的张龙吓一跳。
“你这孩子,吓死人啦,算我们说错了。”代黛环住路隐的肩膀安抚着她,没想到这孩子的脾气这么大,之前看她说话有点痞痞的,性格倒也乖巧,不料还挺倔。
“对不起,我谢谢你们收留我,但我不是吃白饭的。”路隐坚定地说。
张龙通过后视镜看着路隐,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同样坚定的少年。
为了缓解路隐的尴尬,张龙自动岔开话题:“黛姐,你今天怎么没去陪你那个富家公子哥,还有空来这边转悠?”
“屁的公子哥,昨天刚分手的。老娘早看透了,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在孩子面前收敛点。那您交了那么多任男朋友是图个啥?”
“认清他们的嘴脸。”
“那恭喜你目的达到了。”
“呃,不对,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不敬业啊,我可是每天都来店里的。说实话,你那个心肝宝贝啥也不管,饮阅那么大一个店,什么事不是我操心。”
“我错了,黛姐,一直以来,仰仗您了。”
“切,少给我戴高帽子,你倒是给桃子说说,给我减点房租呗。”
“黛姐,您住的可是别墅,你搁哪还能找到比那更经济实惠的房子了。”
“算了,我早该想到的,你可是她的人。”
察觉到路隐的沉默,张龙本想和她闲聊几句,转念想到她刚才的态度,再联想到曾经的自己,他想这样的少年自是不会喜欢旁人的过分在意,于是便将已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代黛察觉到张龙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了解了七八分,和他认识了这么久,也略微了解他的脾性。尽管看似他对人非常温柔,但实际上十分的冷漠和疏离,而自己也是在费了一些心思花了大概一年的时间才换得如今他能与自己这般随意地讲话,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时常感受到他的冷漠与疏离。只有面对熊桃桃的时候,代黛才会感觉到他是真心实意、全心全意的温柔和爱护。熊桃桃拥有很多让人嫉妒的东西,包括过人的天资,贵人的帮助,姣好的面容,内心的澄静……但最让她嫉妒的还是她的身边能有张龙这样的人相伴身旁。思及此,代黛心中不免有些苦涩,反观自己,折腾了很多份感情,终究都是无疾而终。而现在,代黛察觉到张龙好似对路隐有着不知名的好奇心,心中亦有些好奇其中缘由,便佯装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小隐,我好像还没告诉你,你要入住的地方叫‘桃桃之家’,刚才你在地下停车场见到的那个漂亮姐姐,名叫熊桃桃,是那的主人,而且,她也是“饮阅”的主人。所以,你千万不要惹到她,明白吗?”
“别听她吓唬你,桃桃人很好的。”
“我又没说她不好,瞧你一副急着维护她的样子,啧啧啧……”
“我只想听到所有说她好的声音。”张龙低沉着声音,严肃地说。
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逆鳞,代黛噤声。
感觉到车内沉闷的气息,“黛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会很乖的,绝对不会惹像桃桃姐姐那样漂亮的女生生气的。我想博美人一笑还来不及呢。”路隐对着代黛说,实则是说给张龙听的。
“姑娘家家的,这样子说话不好。”张龙沉声说着,但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不过,对于路隐的言辞,张龙更多的是诧异。
“嗯,我知道了。”路隐乖巧地说。
等张龙先说完,知道张他的气已经消了,代黛才打趣着说:“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一股子小痞子脾性。”联想到路隐之前的言行,代黛愈发能接受路隐说出这样话了。
“我不过一个没人教的乡下野孩子,还请哥哥姐姐们以后多多指教。”
“野孩子”这三个字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插到了张龙的心口,手握紧了方向盘。
察觉到张龙的异样,代黛赶紧转移话题:“小隐,我给你说啊,桃桃之家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住着其他四个人,一个是桃桃的好闺蜜,叫何皎皎;一个是皎皎的叔叔,叫何铭诚;一个是何铭诚的助手,哈哈,也可能是女朋友,叫郭臻珂;还有一个皎皎的同学,叫石清泉。大家都是非常好的人,不过今天这么晚了,你肯定是见不到了,明天我再给你介绍他们。”
“嗯,黛姐姐。他们也是在饮阅工作吗?”
“不,都不是。哈哈,其实,只有我一个在饮阅罢了。”
“哦,不过现在有两个了,我也算一个。”
“说的是呢,小隐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代黛揉着路隐的脑袋,笑着说。
虽然不喜欢像只哈巴狗一样被人揉着脑袋,但是路隐仍旧甜甜地对代黛开心地笑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车在郊区的一栋别墅前停下来了。随即,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将铁门打开。桃桃之家的人都称这位老者为“胡爷爷”,他无子无女,与这里的人也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他本是熊桃桃偶然在街角遇见的一位修鞋匠,就住在街角自己搭的简易集装箱房。只因他的与熊桃桃的姥爷有些许神似,出于对先人的怀念,熊桃桃便请他回来看门,实际上,根本是个闲职。熊桃桃还在在门口为他盖了一间小房子,里面还包括卫生间和小厨房。
张龙驱车驶进去,并伸出脑袋对着老者略带笑意地说:“辛苦您了,胡爷爷,快些去睡吧。”
“我不辛苦,倒是你们呀,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太辛苦啦,要注意身体呐。”说着,胡爷爷看了一眼副驾驶的位子上,发现是空的。“桃桃又没回来么?”
“嗯,她今夜想在那边过夜。”
“哎呀,你也多劝劝她,不要这样辛苦,活是干不完的,要注意身体啊。”
“爷爷你也是知道她的,谁也劝不动她的。”
“哎,但还是要劝呐,说不定就让她改变心意了。”
“嗯,我会的。我们进去了。您快去睡吧。”
“好嘞。”
……
还未等张龙等一行人进门,却发现郭臻珂正拖着行李箱出来。
“臻臻,这么晚了,要去哪啊?”代黛率先开口,并跑向前去拽住她的行李箱。
“没什么,我不想住在这了,这没有理由继续住在这了。”
“这是怎么了?和铭诚闹别扭了?”
“我辞职了。”
“有话好好说嘛,别使性子。”
“让她走。”门内传来一个声音,顺声看去,是在沙发上坐着的何铭诚,他正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在看,说着话的时候也没有转移目光。
闻声,郭臻珂心里苦笑着,他果真决绝,一如他在法庭上言辞凿凿的样子,犀利而无情,亦是自己曾迷恋的模样,如今,他亦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真是可笑。总以为在他的身边待得久了,便与旁人不同了么,而后竟肆无忌惮到向他表白,最终换来这样的结局,连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这深今半夜的,你让她去哪么?你这老板也太没有人道了吧。”代黛说。
“是我自己要走的,与他无关。”郭臻珂说。
“不管怎样,今天晚上我都不能让你走。你要真想走,也要等到明天早上。”代黛拖着郭臻珂和她的行李箱往屋里面走,路隐帮着一起拿行李。
直到看着代黛和路隐一起将郭臻珂推回楼上,张龙才走到何铭诚的身边坐下,并拿起茶几上贴着自己名字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怎么回事啊这是。”
“如你所见。”
“如我所见,你确实残忍了些。”
“挽留她才是真正的残忍。如果你明知道一个人的希望终究会破灭,还要鼓励她继续坚持吗?” 何铭诚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桌上的咖啡,看着张龙说:“臻珂同很多女性一样,认真、隐忍、温吞,这类女性很乐意奉献自己,任人予取予求,但也不可避免的拥有人类的通性,为回报而努力,或者是努力去索取回报。她现在还年轻,愿意这样无所求的待在我身边,却终究不会愿意长久如此,所以,让她早些离开是对她最好的决定。”
“你既然知道人性皆是如此,便也该知道,像臻珂这样的人已是不可多得。若是你想求得一个从始至终都无欲无求的人,我想你是会孤独终老的。”
“我觉得你倒是挺无欲无求的。”张龙瞪眼看着何铭诚。
看着张龙有些因为惊恐而瞪大的双眼,何铭诚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心思吧。放心,我是个直男。”何铭诚拍拍张龙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就是知道啊,所以我不忍让她以后后悔今日的坚持,而是选择让她现在就离开。这些年来,我接手过很多离婚案,婚姻着实费力无趣。我非圣人,最怕麻烦。”
“我倒觉得,婚姻不是麻烦的源头,人才是。”
何铭诚应声笑了笑,说:“也许有道理,但我并不打算改变我的决定。”
见状,张龙自知多说无益,便打算起身离开,他拍了拍何铭诚的肩膀,说:“别喝太多的咖啡,早点睡。”
何铭诚笑笑不语,直到张龙快要上楼的那一刻,对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不过,人心易变。”
张龙没有回头,嘴角却微微上扬。世人常认为人心易变是坏事,但其实不尽然。
代黛陪郭臻珂睡了一夜,听她述说了许久的心有不甘和满怀苦楚。她自大学毕业后,应聘的第一份工作,便是何铭诚的助手,之后在何铭诚成立个人律师事务所之后,她义无反顾的继续伴随左右。以她的能力,她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但是为什么呢,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就母性泛滥,不忍心他常年独来独往,孤立无援。然而,她情深似海,他却薄情寡义。又或者,是她心存侥幸,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任何过界甚至暧昧的女人,自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只是他从未说破而已,如今看来确是可笑至极??????
代黛静静地听着,极少插话,只是间歇地给些回应。她能理解郭臻珂,却并不同情她。人心是最难测的,亦是最难把握的,而人应当能够预见自己所做选择的结果,并坦然接受任何结果,抱怨是最无益的。她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她从不对未知的人和事抱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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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隐被代黛安排到了她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里面原是堆了一些杂物,代黛从中扒拉出一张折叠的简易床,并抱来两床自己的被子,告诉路隐先去洗个澡,今日暂且住在这里,明日再给她整理出来房间。路隐点头致谢。
若是在旁人看来,代黛此举算不得对路隐是优待,而对于路隐而言,这已是她这几个月以来,住的最舒适的地方了。而今夜,也是她这几个月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个夜晚了。受过苦难的人,最容易满足。
??????????
翌日清晨,在何铭诚尚在睡梦中之时,郭臻珂离开了桃桃之家,这个她已住了三年的地方,她住进来的那一日,是何铭诚个人律师事务所开张的日子,她曾以为自己离开的时候会是同何铭诚一起,未曾料到是此种结局。不过世界之大,自有她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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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何铭诚醒来,已是中午,直到凌晨四点,他才入睡。这是他一贯的习惯,若是第二日不需要上庭,他习惯于晚睡。同样是习惯,何铭诚洗漱完,下意识地敲了敲自己房间对面的门,而后想起,郭臻珂应当已经离开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他自以为自己与常人不同,绝不会受习惯束缚,实则并无不同。正当他转身离开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有那么一瞬间,何铭诚心中有丝丝欣喜,以为她没有离开。
门打开了,并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是谁?”
“我叫路隐,昨天晚上来到这的,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个房间了。”
“昨天晚上?”
“你没注意到我,不过,我知道你,你是何铭诚,是一个律师。而且昨日,你刚刚驱赶走了你的得力助手郭臻珂。我想此刻,你应该是有一点点后悔,所以才会敲响这扇门。但是,追悔莫及。”
看着眼前这个才到自己肩膀的十几岁小女孩,面无表情而沉着冷静地说着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何铭诚心中陡然一惊,好似看到了十年前的熊桃桃。那时,他刚大学毕业,一日,读高二的侄女何皎皎领着同学熊桃桃来找他,向他咨询起诉自己父母的相关事宜。那时的熊桃桃亦是如此沉着冷静,言辞中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冷漠。而那也是他此生接手的第一个案件,并获得胜诉,当时的确是给了他莫大的自信。不过后来,他逐渐明白,并非他能力超群,而是熊桃桃的父母本无意相争,大抵是因为愧疚吧,自愿败诉给熊桃桃,而熊桃桃则是依靠获得的这笔资金买下了这个“桃桃之家”,也是幸运,那时的房价还未开始攀升。而眼前的路隐,年纪比那时的熊桃桃还要小上两三岁。
“你来的时间不长,知道的还不少。”
“一半是我听来的,一半是我自己猜的。”
“那你很厉害哦。”何铭诚笑着,伸手想要揉揉路隐那一头毛毛躁躁的短发。
手还未触碰得到,路隐便已将他的手打落了。
“力气还不小。”
“不要碰我的头。”
“Ok,抱歉。”
“这是第一次,我原谅你。”
“你们在聊什么?”代黛迈着轻盈的步子朝两人走来。“怎么,何律师你也对着这个小家伙感兴趣?”
代黛伸手揉揉路隐的脑袋说:“小隐真的是很受欢迎呢!”
何铭诚想阻止代黛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见,路隐竟在甜甜的微笑,和每一个单纯无害的十三岁少女一样。不过,他还是察觉到了,路隐在代黛的手触碰到她之前的大约一秒的嫌恶表情。真有意思,何铭诚心想。
“这孩子是你带回来的?”
“是的。”
闻言,何铭诚心想,果然如此,怪不得路隐这小孩没有发脾气呢。“我倒是对你更感兴趣了。你总能做些出乎人意料的事。”
“不如你出人意料,就在昨夜我回来之前,我都还以为臻珂是你的女友。”
“那我倒是并不意外,旁人总会这样想。他们总觉得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同出现的频率较高,必是关系匪浅,其实不然,不是吗?一如你和张龙。”
闻此言,代黛有些方寸大乱,她本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很好。无意继续聊下去,代黛拉着路隐离开:“小隐,我带你参观下桃桃之家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