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珞成和萧兰君就这样站在堂上对峙着,互相站得极近。萧兰君身后的白姗一脸疑惑,看向燕皓。燕皓不明就里,悄么声地一耸肩,微一摇头,又看向韩珞成的背影了。
韩珞成想从萧兰君眼中看出点阴狠沉闷的神色,紧盯着她的双目,故而明明是一脸微笑,在萧兰君的视角中,却是不寒而栗。
萧兰君知道,韩珞成必是有话要问——也许是质问。虽有些心虚,但也朗声道:“燕皓,白姗,你们都下去吧。”
待四下无人,萧兰君见韩珞成僵在那里,气氛有些焦灼,便展露笑颜,想打破僵局:“珞成,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说,好吗?”说完,她想拉着韩珞成坐下,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动,只能留在原地,怯怯地看着他。
韩珞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眼中的猜疑暴露无遗。他死死盯着萧兰君,反抓住她的袖子,终究还是把心里的话问出口了:“我问你,你可曾在府中,刑讯逼供过下人?”
萧兰君闻言,如晴天霹雳砸中耳边:今日他去见的人,一定告诉了他些什么!是小玉的事么?
还是说,原来那名被新月跟丢了的歌女,还是被他发现了吗?
但她唯一可以绝对确认的是,韩珞成当日在画舫上的约客,和小玉的主子,不说是同一个人,但一定是同一伙人。
而这同一伙人,也就是皇帝想知道的,一直在暗中襄助韩珞成的势力。
但还是强作镇定,低着头说:“有过。”但很快又说:“但是以后不会再有了,为了你,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
“珞成,我知道你一直对小玉的事有疑心。”萧兰君知道瞒不住,计上心来,索性坦白了:“但是,小玉的事,非我所愿啊!”
“非你所愿?”韩珞成见萧兰君已经挑明,干脆也不再是一副好脸色了:“若不是我今天去蘅琨酒家和杏林堂的白家少爷相会,说起他近日收容的一个小乞丐,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有如此手段,打了人不说,还要扔到街上去!”
“要是小玉没在路边遇上白少爷,没进杏林堂,只怕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韩珞成怒不可遏,却又不能将歌女之事挑破——一旦说破,自然也就暴露了自己在外边确有谋士。到时叶桓微的事若暴露于萧兰君的眼皮底下,怕是也不好过了。
他非要点明小玉的事,倒不是为了和萧兰君秋后算账。只是想让她速速收手,切莫再伤及无辜。况且,也当是给她一次机会,改过自新。
因此,韩珞成也仅仅是根据叶桓微的只言片语,诸如“小乞丐”、“丐帮”之言推断出,小玉是在丐帮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乞讨时故意靠近韩珝偲,叫他产生怜悯之心,才带回偲邸的。而小玉在偲邸为妾之事自然也不能说出来,白思荃便成了一道挡箭牌。
萧兰君“扑通”一声跪下了,抬起头时,却是泪花盈盈。她抓住韩珞成的衣摆分辨道:“公子,你以为我这个良娣,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光鲜亮丽吗?你看我身边的白姗和新月,哪一个不是陛下派来监视我的?”
“府里的下人们都说,我是那等最刻薄狠毒的主子。但是不严格治府,不惩戒那些不识礼数、翻了大错的下人,如何能威慑众人?公子回府之后,我手里就再没出过命案。独小玉一件,却是她行径实在可疑,不得不审啊!”萧兰君泪眼婆娑,仰望着他,很是诚恳。
“当日新月特地来禀报我,以我的名义把小玉抓到地牢里,还用陛下威胁我,叫我过去问话。我问了几句,自然是问不出来的。新月便觉得我不是真心为陛下做事,就叫我先回,由她审讯。后来,她只说是把小玉丢到街上,寻她背后的主人,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韩珞成冷冷地俯视着她:“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再怎么着,也是良娣,是主子!新月若是没有你的指使,又怎敢随意用刑?”
萧兰君摇着头哭诉道:“妾身……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况且自从公子回京之后,我便战战兢兢,生怕惹公子生气,与妾身失了情分。妾身知道,公子是良善之人,自然不会同意妾身行此等悖逆之事。妾身既要讨好公子,又怎会明知故犯呢?”
这一点倒是把韩珞成稍稍说动了,但他依然不能相信新月会如此主动。但接下来萧兰君的话却叫他震惊了:“不仅如此,公子初回京时,便与一位客人游了画舫。新月当晚跟踪公子,却依旧没有那位客人的信息。”
“她说,说陛下告诉过她,要看好公子,更要叫妾身了解公子的一举一动,便私自将画舫上为公子助兴的一名歌女捆来。我想放了那名姑娘,便对新月说,公子刚回来,成邸里不能出私自囚禁、拷问外人的事,叫她把那名姑娘放了。若要探听,可以另想办法。”
“然后呢?”韩珞成心下信了五分,连忙追问。萧兰君用一只袖子拭了拭两颊,嗫嚅道“可是新月说,有什么事,陛下自然会压下来。我要做的,就是私下里把公子的事情探明白,一字不差地禀告陛下。”
“我狠不下手,就随她去了。后来她向我禀报,说那位姑娘死了。吓得我……连日诵经,生怕她的亡魂回来,不顾真正拷打她的人,却来找我这个所谓‘幕后主使’报仇……公子,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啊!”萧兰君哭得梨花带雨,颇惹人怜。
韩珞成承认,他心软了。姑且不论萧兰君所言是否属实,新月的身份却是毋庸置疑的。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扶了萧兰君一把:“起来,你还有身孕,坐席子上说吧。”
萧兰君被韩珞成搀到位子上坐好,韩珞成自己也坐下来:“接着说。”
萧兰君呜咽着往下说:“公子不想,我也曾是浦羲的公主,虽然过去是飞扬跋扈了些,但也从不曾伤及人命。现如今我学了礼数,性情大改。况且上有佛祖,下有人言,又怎敢随意伤人性命?”
“若说亲自拷问下人,也是有的。”萧兰君低着头,似在认错反悔:“公子回京之前,我有时下手重了,打死了两个下人,但都是通奸和屡次偷窃之罪,我下手重了些,也就……不过发送的银钱,却从未克扣,都是好生安葬的。”
韩珞成也曾问过谢姨娘关于萧兰君的大小事,与她相处了这些天,也不太相信她就是叶桓微口中那样的人。心想:若萧兰君果然是阴险歹毒之人,那查证之后再行责备也不迟。自己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追究下去,恐怕还会暴露更多。
于是叹了口气说:“小玉现在已经被白家少爷送到他们家中,休养去了。我也说了,等她休养好,就在白家做事吧。毕竟你说那件绿玉簪,若真是她拿的,也属偷窃,不宜留在我成邸了。”
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沉声道:“今日之事,是我错怪你了。今后若是父皇叫新月传信来要我的动向,我会告诉你,你照我说的禀报便是。这样,新月也就不会为难无辜者了吧……”
萧兰君听到这里,竟又掩面哭了起来。“怎么了?”韩珞成不明其意,萧兰君却是泪如泉涌:“都是妾身不好,当日陛下下令,我就应该严词拒绝。如今公子真心以待,我却还必须要把公子的举动报与陛下,实在是……”
韩珞成闻言,眉宇也柔和了些,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父皇若真要把我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那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件事。你当时也是为了保命,不管怎么说,也是事出有因。乖,没事了。”说着,便抽出手帕,替她拭泪。
萧兰君点了点头,一双泪眼望向韩珞成,最是楚楚可怜:“公子,我……”
不料,却被韩珞成突然打断:“叫什么公子啊,叫我的名字吧。”收回手帕,又浮现出了日常的一抹微笑,却带着几分倦怠,不同以往。
萧兰君闻言,心下一暖,他又开口了:“兰君,你要知道,这世间的女子,除了母妃和谢姨娘,只有你能叫我珞成。”
萧兰君这才注意到,韩珞成虽然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却深邃无比。
配合上这句话,像是在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一定不要背叛我,否则……
否则什么,萧兰君却是看不出来了,只得一笑化解了此刻的静默:“珞成,我以后定不再犯,新月要行鲁莽之事,我一定事先通知你。我说过,为了你,也是为……我们的孩子。”
韩珞成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朗声道:“来人!”萧兰君以为他还要做什么,愣在原地。
谁知他却转过头来微笑道:“我累了,还要回书房记录点东西,你回昭兰院,好生歇息吧。”正值此时,燕皓和白姗都进来了,韩珞成便嘱咐道:“白姗,照顾好良娣。”“诺。”
“我走了。”韩珞成不待她回应,淡然一笑,便拂袖离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