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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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她冷静下来,扶着白姗的手缓缓坐下,与那歌女对峙了好一会儿,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歌女笑了笑,许是因为相貌出挑,这一笑虽有些嘲讽之色,却并不让人感到不快:“你是觉得问不出什么了?怕了?怕四公子因我休了你,还是怕被人发现你滥用私刑啊?”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几点茶水滴到了杯口之外。放下茶壶,她缓缓道:“我怕什么,这儿是我家,我有足够的时间跟你耗。再者,你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成邸的柴房,没人会发现这里。最后,我是陛下赐给公子的良娣,想让公子因你而休了我?你等下辈子吧!”

浅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盯着杯中澄黄色的茶汤,接着说:“你也知道我是亡国公主,我告诉你,富贵、宠爱我承受过,宫变、囚禁我也经历过。事到如今,我孤身一人,夫君不怜惜,也没有子嗣,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到这里,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名歌女,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语气却依旧淡然:“人总有一样最珍贵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再稀罕的东西,也无法替代前者的地位。”

“那么,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呢?”萧兰君一时之间找到了突破点,不免有些兴奋:“是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还是这双用来弹琴的手,又或是……”

她的视线移到了歌女洁白的脖颈:“你那莺啼婉转的歌喉呢?”

萧兰君明显感觉到,歌女的眼神猛地一凛。

找到了弱点,萧兰君没心思再跟她耗了。扶着桌边站起来,走到歌女跟前,把手中的茶水洒落地面。

“我让她们来陪你玩,若是你还不说,这杯茶,就当是给你在黄泉路上的祭礼了。”

说完这句话,她手一松,杯子直线坠落,碎成了瓷片。

走出柴房,萧兰君突然开口了:“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陛下想要的东西,都只在你的审问之间。若是审不出东西,你就去给陛下谢罪吧。”

白姗没说话,一直不开口的新月倒是说话了,声音冷峻而淡然:“良娣可休要这么说,奴婢与白姗,是陛下派来保护良娣的,并非陛下的密探。良娣您才是养着天鸽的人,若是没有消息,陛下要问罪,也是问到您头上。”

白姗适时拉了拉新月的袖子,萧兰君却恰巧转过身来,瞪住了正微微低头的新月,好半晌才冷声道:“你们是来保护我的?我竟没听说过,哪个护卫和侍女,会把自家主子的行动写成线报,献给别人!”

这些年来,她不断地通过身边的每件小事,去尝试改变白姗和新月对她的戒备和监视状态。白姗倒是个好说服的,不过两三年便偏向了她。奈何新月偏是头养不熟的小狼崽子,任萧兰君许以钱财、施以情谊,她始终无动于衷。

而且,新月又偏生是侍卫出身,警惕性极高,又因她属于贴身侍卫,简直就是监视萧兰君的极佳利器。在韩珞成回到坤京之后,这一点就显得尤为突出——每当萧兰君发现不了韩珞成的形迹或是故意放水饶过他时,新月总会提醒她补在信中。

萧兰君平复语气,平息怒火,转过身去,冷冷道:“你虽是陛下派来的,但也是我成邸上的仆人。只要我还是四公子的良娣,你就最好乖乖听我的调遣。”

“她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嗓子。你们要是实在逼不出来,就把她的嗓子熏哑,听觉、嗅觉、视觉,什么都不要留。手筋斩断,腿打断,趁她那家妓院关门的时候,扔到门口去。”

白姗弱弱地开了口:“要不……还是划脸吧?封五识、断手脚,是不是……有点多余?”

她沉默了片刻道:“留张脸,是为了让别人认出她。封五识、断手脚,是为了不让她暴露咱们。现在敌在暗我们在明,暴露了我,公子不相信我了,陛下想要再打探到什么,可就难了。”

“况且,放这个歌女回去,也是为了让她的主子知道:”

“不管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只要敢跟我抢东西,定叫她万劫不复!”

后来,白姗和新月果然问不出什么——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若真是经过训练的歌女,身契乃至家人的性命都可能在那个幕后主使的手中,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然而自从那件事之后,韩珞成才开始接触她、关心她。乃至如今,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也不纳妾,也不寻花问柳,夫妻两在人前最是恩爱,在人后也算不错。不管怎样,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但是小玉藏着的那根玉簪,却始终如一根淬了毒的硬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即便那根绿玉簪,此刻就正藏在她的箱子里,而且被压在了最底下--她试戴过,那样一根沉闷老气的簪子,配不上她花团锦簇的锦衣华服,也压根就不符合她的气质。

而萧兰君的眼中钉,如今正坐在梨花台后台的梳妆台前,翻看着桌上匣子里一件件零零散散的小饰品。

这时,一名穿着蓝色长裙的少女推门而入。看见自己的梳妆桌前坐着一个不速之客,自然有些不快。但看这背影,却又有些熟悉,不好造次。

突然,身后的大门被一个人“砰”地一声关上了。她转过身去看那人:“凛风?”

凛风靠在门上,叉着手,微笑着示意她去看坐在桌前的人。她回头一看,不敢置信:“桓微姐姐?”

叶桓微就坐在那儿,面对着她,面带微笑,眉眼柔和。她穿着一袭纱罩松绿色窄袖束腰长衣,长发束成一股马尾,用一条墨绿色发带扎好,颇有英气。

蒋蓝锶“扑通”一声跪下了,她跪行至叶桓微面前,狠狠磕了一个头:“蓝锶不听姐姐安排,不从流风哥的管教,请姐姐责罚!”

自从上次她自作主张上梨花台唱戏被韩珮翎瞧见之后,流风第一时间报告了叶桓微。叶桓微也不含糊,即刻便派人把蒋蓝锶的行李物事搬到了教她琵琶的女先生家里。女先生也不说别的,只叫她安心住下。

她本来就是个多心之人,在梨花台门口看到韩珮翎时就已起意,女先生受伤也是她刻意酿成。上台就更不用说了,自是以为水到渠成。但上台才弹了几句,她就后悔了,心想着下台之后必要回去,好好跟叶桓微道歉。

没想到她一谢幕下了台,就被韩珮翎身边的小厮拦住了,要她去台下一聚。见到韩珮翎之后,无心的三言两语,更兼他要求之下的几段弹奏,便把他迷了个不能自已,还说明日照旧要来听她弹曲——甚至叫来了掌柜,要求一定要排她的场次。

等韩珮翎走了,她刚把汗一抹,就听闻叶桓微把她逐出府门了。

这时她才知道,自她上了台亮了相的那一刻,一切就已是覆水难收了。

这几天,她白天见着韩珮翎,便使尽浑身解数虚与委蛇。到了晚上,还要排练第二天要弹奏的曲目。弹到伤心之处,不由得泪如雨下:时而悔恨自己太过鲁莽,时而怨怪叶桓微不听她辩解便将她逐了出来,时而又暗骂自己不该嗔怪叶桓微。一腔愁绪,竟没睡几个好觉。

如今好容易见到叶桓微,她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责怪,反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一句话都不问,就要让你搬出府住?”

她直起身子来,低着头,噙着泪说:“因为,我自作主张,坏了姐姐的安排……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惹姐姐生气……”

叶桓微叹了口气说:“你也算不得是全然坏了我的安排,我让你搬出来,也不是因为生气。你要知道,我最初的谋划,是要你先到衡安郡主府去受教两个月,再到梨花台来办事。这样做,是希望你的过去能最大限度地被掩埋,叫别人抓不到你的把柄,你可明白?”

见蒋蓝锶把头埋得更低了,叶桓微接着说:“而你却不听安排,自作主张上了台,你有多少身后事没料理干净,就敢在天子脚下露脸?再者,我要你去接近韩珮翎,不光是为了你的事,也是为了我的事。无论你我的事,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你一旦从我的府门里出去,在人跟前露了脸,再回到我府上来,后面你还想再做点什么有关的动作,有心人就会把你我关联在一起。到时你我不仅功亏一篑,还会被人察觉背后的意图,你……”叶桓微有些气急,见她哭得凶了起来,也不知该如何训斥她了。

蒋蓝锶低着头,咬着牙,眼泪直直落到了地板上,愣是一声也不吭。叶桓微却察觉到了她这份情绪,也沉默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半晌,叶桓微才叹了口气说:“拿个垫子来坐下吧。凛风,你先到车里等我。”“诺。”

待凛风出去了,蒋蓝锶也在她面前坐下了,叶桓微这才抽出手绢来替她拭泪:“这两天在女先生家里,吃住可还习惯?和韩珮翎接触得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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