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送亲队伍入了关后,韩珞成便和唐境溜出来,重新转回昨夜他们涉足的那片树林。不过这一次,他们换了一身猎户的打扮,把手中的宝剑都缠上了布条,各骑着一匹快马,背着弓箭入了林。
韩珞成和唐境沿着昨夜的那条路一路骑去,到了那片旷野上,却不见半个人影——就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那棵树上的那支箭、那块布料,也被取下来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两人在灌木丛中蹲了一会儿,唐境突然卧倒,侧着头直接枕在沙地上。韩珞成被他这一举动吓到了,忙问:“怎么了?”唐境一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同时闭上了眼,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半晌,他突然睁开眼,盯着韩珞成。
紧接着,他坐起身来说:“在地底下!”“什么在地底下?”“那些人在地底下,这次不仅有刀剑划过传来的风声,还有交战时刀剑的撞击声!”
这更加坐实了韩珞成心里的想法,令他不由得心下猛地一紧,更不安了。
但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便拉住唐境的袖子说:“听我的,咱们俩恐怕解决不了这件事,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随意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咱们先回去,我叫那位朋友来查,她更有渠道,查起来也更安全。”
唐境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随他上马离去了。
走在路上,唐境便问韩珞成:“你之前喝醉酒的时候,说了一点‘那位朋友’的事情。他叫……小桓?”
事到如今,韩珞成也没打算瞒他,便笑了笑坦白道:“那是我给她取的诨名,别人可不那么叫她。她叫叶桓微,桓是齐桓公的桓,微是细致入微的微,是寒川叶家的人。对了,坤京的素裁坊、蘅琨酒家、恒坤客栈,都是他们家的呢。”
“就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寒川叶家?”“正是!”韩珞成说出这两个字时,不免有些自豪——叶桓微确实是处处都好,家世好,才智好,不仅家境富裕,思想也十分富有。别的不说,单单有善心这一点,就是世所罕见的了。
若要说她有什么缺点,自然也有。头一件就是身形瘦小,她站在自己身边,就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看上去十分单薄,简直弱不禁风。第二件就是没有亲生的家人,孤苦伶仃,常遭家族里的人欺负。
再有什么缺点吧……还得日后慢慢看来。“哦?竟这么矮小?”韩珞成不经意间,把方才心里所想的话都说了出来,令唐境也不由得一惊:他本来就比韩珞成高些,都觉得韩珞成不算高,没想到……居然还有身形如此矮小的男子。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下次待良娣不注意,我带你去见她,想来你们应该很谈得来!”唐境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暂时把方才的担忧抛在了脑后。
韩珞成还算舒坦,叶桓微这边,可就不太好过了。
不管事情做得如何天衣无缝,“苍穹”传信如何滴水不漏,但叶炀钰在商海中也打了这么多年的算盘,终归不是吃素的。这件事刚出来她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突然在一个不播种又不收获的季节闹出这种事来?细查查,有了点影子,便叫来了叶桓微。
叶桓微素来是不敢在自己这个姐姐面前放肆的——别说放肆,就是大喘气都不敢。她帮韩珞成做事,也只有叶炀晖知道,叶炀钰虽然最初察觉到了点什么,但终究是不确定。直到这时,才完完全全明白了。这小丫头片子,要造反!
叶桓微一进院子,身后的大门就关上了,寒风则直接被拦在门外。还是老套路,叶炀钰坐在廊下还没开口,她也只是站在那儿,就被身后家丁一根木棍打在膝盖窝里,打跪下了。
她都习惯了,素来遇到这种情况,叶炀钰也不过是骂一顿、让她跪几个时辰就叫她回去了。于是便乖乖跪在原地,看着叶炀钰悠闲地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你好大的本事啊!出去了几个月,敢跟我作对了?”
叶桓微没作声。
“我也清楚,你一天到晚给韩珞成出谋划策,实在是了不起!只是我苦心经营了那么久,居然连你们联络的影子都没抓着。”她站了起来,走到叶桓微面前道:“我告诉你,甭管你和韩珞成有什么心思,都给我收好了!”
“那个位子,只能是二公子的!”她直截了当,声音虽然娇柔,语气却斩钉截铁:“你也不看看韩珞成有什么能耐和二公子斗,你又有什么能耐跟我斗?大不了我就把你囚在寒川,看看韩珞成还有什么法子!”
叶桓微淡淡地说:“看来,姐姐是怕了,才把我叫来,要我停手啊。”话音刚落,她背上又挨了一记闷棍,这一棍直接把她打趴下了,一声闷哼从牙缝里挤出来,双手插在雪地里,是刺骨的寒冷。
“我怕?”叶炀钰一双美目瞪着她,怒极反笑:“我告诉你,就算是再来三个你辅佐韩珞成,他照旧扶不起来!他是有外戚支持还是得皇帝喜爱?他是才思敏捷还是武力过人?他有什么资格起来!”
“既然姐姐不怕,”叶桓微撑着跪好,一抹嘴角,声音突然变大了:“我也受你的气受了那么多年,你也看我不顺眼看了那么多年,我们俩在寒川又不能分出个胜负,为什么不借着这个机会,正正经经地打一场呢!”
叶炀钰听了这话,转过身来笑了。那笑容,分明就是在说:我现在就在正正经经地和你打呀。
叶桓微一怔,有种中计了的感觉。
她的笑脸又恢复了原来媚人的模样,柔言吩咐道:“去,跟嫂嫂说,妇人刚怀上时容易胎气不稳,前三个月,就让桓微在寒川好生照顾她。哦对了,这段时间,什么飞禽之类的进了山庄就射下来,嫂嫂怕带羽毛的东西。”
三个月?这三个月待下来,黄花菜都凉了!谁料叶炀钰蹲下来看着她笑盈盈地说:“好妹妹,你顾好嫂嫂这三个月,坤京的生意我来替你管,好不好啊?”
叶桓微刚想开口,却被她用一根葱根般的纤纤玉指按住了嘴唇,又听她言道:“你可想好,如果答错了,寒风可就走不掉了哦。”
叶桓微一阵毛骨悚然,与她的眼神对峙了一会儿,却发现无论眼神多么凌厉,哪怕如一根针一般,也难让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漏出任何惧色。
她终究是拍开了叶炀钰的手指,硬生生地说了一个“好”字。叶炀钰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转过头道:“很好,滚吧。”
她站直了,一步一步挪出了小院。寒风见状忙迎上来扶住她,问道:“怎么样?打伤了哪里吗?”
叶桓微勾了勾嘴角,轻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那只手,示意自己还好。过了一会儿,趁着寒风不注意,她舔了舔牙齿,咽了口腥甜味的唾沫,才笑着说:“我想吃汤圆了。”
寒风连忙道:“好,好,我去包。”
两列脚印印得很深,往山顶的方向蔓延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