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让韩珞成头疼的还有一事——那柜子里的刺客,既然已经送到严铭昊眼前,自然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让他死了,但此刻自己又走不开。于是乎,只能看着天边挂着的一轮冷月,一边吹风,一边头疼。
片刻,唐境先回来了,韩珞成忙把剑递给他,立刻便正色道:“那刺客不能留。”
唐境疑惑,思索片刻,狐疑道:“他们是公子的人?”
韩珞成没好气地说:“我为什么要派人来刺杀他们?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吗?”
唐境和他对视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说:“栽赃嫁祸,也未为不可。”
韩珞成虽然知道他是怀疑自己动机不纯,但“栽赃嫁祸”四个字却提醒了他:他是最不可能要杀严铭昊的人,那最想杀严铭昊的人是谁?皇后是衢北人,大哥自然不可能行此事。但二哥就不一样了,严铭昊一死,两国关系破裂,皇后必然失势,这对二哥和端夫人是最有利的。
可是连他和唐境都能想到的,大哥和二哥这两个斗争已久的官场老手能想不到吗?皇帝能想不到吗?可想而知,这个缺口里装的不是战利品,而是引异己上钩的诱饵!
怪不得……韩珞成如梦初醒,这才想明白叶桓微说的那句话的真意。他才刚入朝,根基不稳,无人扶持。如果让这个刺客开了口,随便说出一个人来,他查,只怕刺客和始作俑者联合起来反诬他,且无人能拉他一把。所以不如不查,日后才好相见。
可是看眼下这局面,韩珞成是绝不可能在钟其毓面前把刺客灭口的。只要刺客死在他手上,即便钟其毓不说,只怕自己也会成为朝堂上的众矢之的。
想到这里,手心顿时冒出了冷汗,他咽了口唾沫,看着唐境的眼睛说:“我是要成事,但取之有道。”
“否则,我就和他们一样了,不是吗?”
他的语气放得很轻,却让唐境在某一瞬间相信了他,便微微颔首,又问:“那公子以为,该怎么杀?”
他叹了口气,不回答他,却问:“你刚才回来的时候,街上可有动静?”唐境摇了摇头道:“宫门卫说,他已经记录下来呈送梁内官了,陛下卯时便能知晓。”
“好。”韩珞成心里正想着如何能让那个蒙面将军醒来,自己好跟他摊牌,殿内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骚动,韩珞成和唐境忙进去,见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转醒,不掩疲态,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韩珞成,盯得他心里颇不自在。
“你们都先下去吧。”那两名大夫发现气氛不对,早就想拔腿开溜了。此刻听了这句,更是如同得赦,忙退下了。
唐境把门关上,闩好。韩珞成便向床上的人行了个揖礼,毕恭毕敬:“成,拜见衢北皇帝陛下。”
严铭骁见他如此,虚弱地笑了笑问:“四公子早已知道了孤的身份,为何不当众揭穿?”
韩珞成是第一次和严铭骁正面对垒,抬眼看他:此人虽是病中,却不能遮掩其五官俊美、英气逼人。若不说明身份,单看这气派,常人只道是杰出的公侯。但一旦言明其帝王身份,再细细看来,只一个字:配!
“陛下何必问成。成倒要反问陛下:小妹的绣工,陛下以为如何?”韩珞成这句话一说出口,严铭昊和钟其毓确实面面相觑,独严铭骁听了,细细想来,答道:“虽不精细,但已是难得。”
他听了这话便笑了,说:“陛下若是公开身份,第一,这难得的绣工,可就看不见也摸不着了。第二,陛下既然蒙了面,成又何必扰乱陛下的计划呢?所以成不揭穿,也是为了顾及您的安排。这几日若是因此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严铭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件事,孤可以不提。但是今日有这样的疏漏,四公子可否同孤解释解释?”
韩珞成心里慌张,表面上却不乱阵脚,正色道:“由此纰漏,成向陛下请罪,小王爷也可以写奏章向父皇弹劾在下,成愿领罚。但成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能将这刺客,杀了。”
严铭昊冷哼一声问:“明明已经活捉这个刺客了,还要他死?若是以衢北使团的身份把刺客交给朝廷,让官员自行查问,四公子岂不是能撇得清清白白?还是说……”他站起来走到韩珞成面前,气势不容小觑。“这刺客,是四公子的人呐?”
韩珞成不习惯与人靠得那么近,往后退了一步道:“非也。只是这刺客若不杀,这门婚事,也就做不得了。”“此话怎讲?”
“在华天诸公子和衢北的联姻谱中,皇后娘娘与贵国最近。若是这个刺客交给了官府,小王爷能保证,以华天官府的审讯能力和关系网,这个刺客不会说个谎,顺带吐出一些……对皇后娘娘有害的谎话来吗?”
他又补充道:“如果因为华天的储位之争影响了华天、衢北两国的友谊,让这个刺客信口开河斩断了陛下与公主的姻缘,那成,就真是百死莫赎了!”说完,他又朝严铭骁行了一礼。
严铭骁想了想,心下清楚自己的表弟——也就是大公子韩珝偲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但也相信无论他有多么急于太子之位,都不会、也不敢伤害自己这一行人。但若是有人要借此栽赃、算计他,就因为这个刺客的话让这样的阴谋得逞,那就太不值当了。
这趟浑水,他不蹚,相信韩珝偲也能处理好。严铭骁心想:毕竟他可是华天最有资格和履历的公子,若是因为此事落了马,对衢北也不好。
“好。”严铭骁即刻发号施令:“子骥兄,你打开衣柜,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钟其毓虽然不信韩珞成一套一套的话,却也不得不听从号令,只见他只身把衣柜扶起来,打开柜门,倏忽一根银针飞了出来,穿过钟其毓的缝隙飞向床头!
“叮”地一声,那根银针撞到了玄凝的剑身上,韩珞成反应过来时,唐境已经收剑入鞘了。
见那贼人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虎视眈眈地还想冲出柜门再杀两个人。钟其毓便径直拧住他的脖子,只听得“咔嚓”一声,他一撒手,那人便软下来,没了声息。
“陛下,没事吧?”韩珞成几乎被刺客和唐境的反应力震慑住了,忙上前问一句安危。殊不知,严铭骁和严铭昊也惊于唐境的反应力——钟其毓都没反应过来,他却已挡住了!
“无妨。”严铭骁淡淡地,丝毫没有被刺杀后幸存下来的激动之情:“看来这刺客果真是怀有贰心,孤杀了他也好。”又看向韩珞成道:“既然如此,还请四公子惠成和亲一事。”
“这是自然。”韩珞成再行一礼时,忽闻得院内有戈甲相拨之声,便道:“卫兵已至,成要先下去安排了,请陛下好好休养吧。”严铭骁点点头,韩珞成和唐境又行了告退礼,这才走了。
“公子,城防营到了。京城令说他们在立案,但这事所涉及的人太特殊了,他们得卯时之后交给礼部和刑部来管。”燕皓见韩珞成出来,忙上来禀告了一通。韩珞成点点头,唐境却问了句让韩珞成摸不着头脑的话:“谁在城防营值班?”
燕皓回道:“兵部侍郎,公孙塱。”
“唐将军,为何问这个问题?”韩珞成明显还没有察觉出这个名字的含义,一头雾水。
唐境心下已经有了答案,反问他:“你不觉得,来得太快了吗?”
韩珞成看着院子里的站在廊上的十几人和门外的几支火把,他们身后的队伍都身披银甲,折射着火光和月光,仿佛砧板上散落的带血的鱼鳞。
有那么恍惚的一瞬间,韩珞成觉得,自己就是那条砧板上的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