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立即回到自己房中,修书一封,让人快马送到寒川——叶昭钰不喜欢叶桓微,叶昭晖和浣柔总还是把她当妹妹看的。他把最重要的希望寄托在了叶昭晖身上,若是他能明白情势有多紧急,自然也能把叶桓微好好地救回寒川。
要不要写信给韩珞成呢?流风迟迟无法落笔:叶桓微信中特地提到,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韩珞成,必然有她的安排。不如……流风叹了口气,搁了笔。还是把信送给文云曦,问问他的意见。自己则运转好苍穹,顺水推舟吧!
夜里,流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文云曦的书房,却没半个人发现。自当他沾沾自喜时,却有一个声音出现在了他身后:“阁下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他立刻感觉到,一个坚硬的棱角正抵在自己的腰间:自己光顾着防外面的人,倒没想到这屋里,也有守护文云曦的轻功高手!
他不敢草率用药,忙举起双手道:“是我冒犯了,我奉我家主子命令,特地来见文家公子!”
身后的人听了这话,却突然把那棱角收回去了——饶是如此,流风也不敢回头。那人突然走到了自己面前,借着烛光,恰能分辨出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只见他手里托着一把匕首,朝他挑了挑眉:“找我何事?”
“您就是文公子?属实是在下造次了!”流风忙放下双手,从腰间抽出了那封信递给文云曦:“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的信,她希望您可以围魏救赵,解她的困局。”
文云曦立即拆信看了,又默默地走到烛台前,点着了那封信,扔进了笔洗里,扭过头来看着他问:“你们家主子为何料定,我一定会救她呢?”
流风毕竟也一直主理着苍穹的事务,有胆有识,思维也毫不紊乱:“我家主子认为,您是当今天下谋士中的首席,定然有办法。其次,救了我家主子,自然也打击了一些人。而文公子打击的这些人,也是阻挡大公子前进的人,不是吗?”
文云曦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你们家主子很会做生意。上次侵占民田案,我们就合作得很好。”
流风刚想说这一点:两人之间配合默契,却被文云曦抢了先,只能硬着头皮说:“不错,而且主子认为,寒风不会看错人。”
流风一直低着头,看不见文云曦的表情,却只能感觉到此时的文云曦,呼吸略略加重了些:果然,搬出寒风,还是有用的。
“你有没有想过,叶桓微是寒风的主子。我把这封信送到榕园,叶桓微就此消失,寒风会恢复自由身呢?”文云曦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淡然。
流风心里一揪,险些方寸大乱:“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枷锁,主子便是寒风的枷锁。寒风恢复自由身绝非难事,否则主子也不会让她到公子的文府来避难。这么多年来,寒风虽说是为奴婢之事,主子却从未束缚她,寒风也早已把主子当成了至交好友。我相信文公子是真心珍爱寒风,不会愿意看着她痛失友人和弟弟。”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文云曦的语气不像是不想帮叶桓微,倒像是单纯想戏弄流风。
这句话也是流风答得最有底气的一句话:“我是寒风和凛风的哥哥,我们兄弟姐妹,都是一条心。”
文云曦突然笑了:“你是寒风的哥哥?你叫流风?”
流风一颔首,没答话,文云曦便笑着说:“不必拘礼了,请上座吧。”
流风婉拒了,他实在是没心情跟文云曦耗:这人,暗地里和主子作对,拐跑了自家妹妹,现在又不肯救自家主子,实在不厚道。便道:“我还有事,就不坐了,有什么事,还请公子直言吧。”
文云曦见他不愿坐下长谈,也只得点了点头说:“你大可放心,叶桓微,我是会救的。烨园上下人等,我也是会保的。我没什么要说的,你若有写信给四公子的机会,就让四公子好好赈灾吧。京中的事情他管不着,就不必无谓分心了。”
流风点了点头说:“诺,在下告退。”
文云曦看着流风翻窗而出,不动声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按着桌边沉默了片刻,便启动了一处机关,往书柜后去了。
七月十九,青南郡。
韩珞成前日便进了郡城,这两日又正好放晴,恰是修理岸堤的好时候。但韩珞成此刻却只能在府衙之上踱步,岸堤也只填补了缺口较小的两处。若是几日内还有大雨,只怕灾祸更大。
之所以无所作为,是因为青南郡的郡守等官员都陷入的强占民田案中,高级官员寥寥无几:解言虽也调了过来,却还没到升任的时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府衙主事罢了。偌大的一个青南郡,竟只有青南郡王暂时把持着青南郡的政事。
然而这青南郡王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说青南郡此时已遇水患,又有疫病流行,若是再放进了无关人员,会让全郡牵连更广。这就导致韩瑜卿拼死拼活地把部分粮食运到了青南郡的城门外,却没人给他开门——这事是随着韩珞成进城而发生的,自他们这一队之后,任何人都无法进出了。
是故韩珞成心急如焚:这位青南郡王虽然爵位不高,却连自家父皇也要叫他一声堂叔。在诸位郡王郡主之中又是个老硬货,七老八十了还能以郡王之位把持着整个郡的政治和思想,全郡上下无不顺从。你要是说他是故意捣乱吧,他偏又把府上全部的粮食都捐了出来,给城中百姓开设粥铺,又更是捐出了许多建材,给灾民们搭建房屋。但是一个郡王家中能有多少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韩珞成昨日方下决定,要唐境去解决这件事情——他几次三番去找青南郡王理论,一日登门三次,却有两次不得。眼看着城中饿殍遍野,连韩珞成都把自己的口粮捐给城中孩童孕妇,官衙里一粒米都没有了,他实在是不能安坐,只等唐境的消息罢了。
突然见着一个皂色短袍、蒙着面的男子走到堂后,在门洞处朝他点了点头。韩珞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于是走出堂上,对迎面而来的解言低声道:“有密报传来,青南郡的老郡王去世了。”
“青南郡王去世了?”解言惊呆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韩珞成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瑜卿到了吗?青南郡王既然已经去世了,王府忙着办理丧事,也没头绪管我们。现在要是不卸粮为百姓做点什么,可真就对不起青南郡王这条命了。”
解言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暗暗地观察韩珞成的神色,却见韩珞成突然看向他,歪着头问:“怎么,瑜卿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解言自觉行为不妥,忙低头道:“没有,小公子的车队已经驻扎在城外了,我这就去开城门!”解言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往外奔去。
韩珞成却拉住了他:“你等等!叫瑜卿先别顾着钱财,这会儿有钱也没用。让他把粮食先运进来,有多少运多少。”
解言领命下去了,韩珞成也不敢歇着,连忙到府衙后院见了唐境。
“青南郡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唐境就站在檐下,见韩珞成走上来便立刻迎了上去,却没料到他一开口便问这话,一时竟有些接不上了。
唐境站定,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昨夜我取出了陛下的密诏去看他,想说服他支持公子。没想到我进去之后,遇到了一个家丁,我便把他一剑放倒了——放心,我有分寸,那人没死。进了书房以后,青南郡王见我拿着一把带血的剑走进去,突然吓得晕倒在地。我怕被人诬陷,引来人便走了。我以为他只是昏迷,没想到刚才飞上了王府的屋顶,发现里面已经挂白了。”
韩珞成听完,惊魂未定:“刚才看你点头的那个神情,我还以为是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青南郡王活了这把年纪,难免有个三灾六病的,你也别太自责。”
唐境却并无多大的反应:“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怀疑到公子头上,并不自责。”至于为什么不自责,唐境也不想解释:这个老郡王年迈昏聩,韩珞成都已经亲自解释过了,还听信他人谣言、不让赈灾物资进城,耽误了如此多百姓的性命,死了也不冤。
韩珞成点了点头,笑着说:“瑜卿应该差不多进城了,这边且不麻烦你。但是只怕你还得往邻郡去一趟,监视当地的豪强富绅。夜里你最好去见一趟瑜卿,若是你能帮到他的人做事,总比自己上手更稳妥些。”
唐境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又问:“你打算……怎么分配送到的物资?”
韩珞成连日来看了那么多赈灾文卷,早已是胸有成竹,不禁滔滔不绝起来:“物资甚多,我让瑜卿只运了粮食进来。七成粮食用来赈灾,三成粮食用于给劳工们作薪酬。修补这么一处决堤的地方要不少人,但是我照旧也把他们的口粮算进那七成的粮食里。这样大家都能暂时吃得上饭,又不至于没人来修堤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