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韩珞成携韩瑜卿先到了驿馆。
“小王爷,成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了。”韩珞成坐在桌边,韩瑜卿坐在他左后方。只见“钟其毓”果然坐在严铭昊身后,依旧戴着面罩。
“四公子说哪里的话,小王在这驿馆,平日无事时烦闷得很,想找小公子前去游玩,又恐皇兄责怪我耽误正事。现在四公子来了,恰可忙里偷闲,岂不乐哉?”严铭昊虽心里纳闷这四公子所来真正目的为何,却也只得与他周旋。
“着实是成无能,还找不到方法能让小妹应下这门婚事,耽误了小王爷的归期。这不,瑜卿今日提醒了我,若无办法,不如且先与小王爷同游,感受我华天的风俗娱乐,也好安抚上宾,不失礼仪。”韩珞成笑容满面,端的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韩瑜卿坐起来,很识时务的接上话:“小王爷,在下已在坤京一家新坊梨花台订了雅座,请小王爷赏光。”又看向“钟其毓”,笑着说:“当然,也请钟将军赏光。”
“钟其毓”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严铭昊亦然,却先反应了过来,笑问道:“小公子……可认识他?”
韩瑜卿笑了笑说:“在下素未谋钟将军面,只是听闻将军神勇之名,心向往之。今日得见真人,自要请将军同乐,以完结识豪杰之夙愿。”
韩珞成故作一副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着看向他说:“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安排小王爷看戏,原来有自己的小算盘!”“皇兄勿怪,钟将军一家神勇无匹,坊间多传他家小传,臣弟读过,虽知书中之事不可全信,却也甚是崇拜,故有今日之举。”
严铭昊心下信了大半:“四公子不必斥责小公子,既已安排好了,且待小王打点一下,便随公子前去。”
“既然如此,成便先同瑜卿去那梨花台,未正的戏,将军叫仆人带路便是。”韩珞成和韩瑜卿站起来行告别礼,严铭昊与“钟其毓”便起身相送。
待两兄弟都走了,“钟其毓”突然开口了,却分明不是对着严铭昊说话:“子骥兄,觉得他们所为何事啊?”
这时,里间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魁梧的男子,面部棱角分明,颇为冷峻,一派武将威风。身着皂短袍,足登轻靴,腰间一柄鲨鱼皮短刀。走上前来,行了个武将礼,话语简明扼要,冷言冷语:“动机不纯。”
沉默了一会儿,严铭昊开口问:“何以见得?”那人亦沉默片刻道:“感觉。”
“钟其毓”噗嗤一笑:“看来子骥兄是在坤京待久了,竟也知道以‘感觉’二字论事了!”那人闻言又行了一礼道:“公子,小人没有凭据,确实只是觉得此二人的理由,实在奇怪。”
“钟其毓”不语,点了点头,道:“确实奇怪,但不可拒绝,走吧。”严铭昊闻言站起来,“钟其毓”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忽然想起什么,转过来对那人说:“子骥兄,切记隐蔽,委屈你了。”那人行了一礼,依旧简明扼要:“遵命。”
“钟其毓”点了点头,目中含笑,随即转过头去跟在严铭昊身后,又恢复了一脸淡漠。
这边,韩婍容正和韩幼筠在马车里闲聊。
听了韩幼筠一通哭诉,韩婍容叹了口气说:“容姐姐明白,你不乐意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又是那么远的地方。只是昨儿陛下已经封了你母妃为昭仪,便是明示她放你出嫁。纵然你不肯离开母妃,也不能让你母妃难做啊。”
韩幼筠以帕拭泪,端的是一派花容月貌、楚楚可怜:“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这一走,瑜卿也长大了,不久便要出去游学。母妃在深宫中无人作伴,夹在那些夫人中间,我实在不能放心啊!”
“幼筠,你听我说。”韩婍容苦苦劝说:“你虽是公主,也颇受你父皇疼爱,但终究是要出嫁的。你别难过——说实话,即便你一生都在宫里待着,也不能护你母妃半分。倒是你嫁了,你母妃位分高些,反而能获得陛下的庇护呢。”
韩幼筠听了这话倒是没哭,抽抽搭搭的声音也小了,低着头,一边拭泪,一边思索着她话语中的利害关系:
是啊,只要自己最爱的人过得好,即便一生也不能再见,又如何?
“再者,你方才说衢北人皆粗鲁无礼,这些话,恐怕也就只有那些毫无见识之辈才说得出口。”“这话怎讲?”
韩婍容笑着说:“你呀,小的时候不随女太傅好好学史书,如今竟连这都忘了!衢北自古以来,就是华天的地界。皆因两百年前一场动乱,才让他独立了出去。衢北虽先嚣张了一百来年,却也安分了近一百年。这近一百年来,历任衢北帝莫不以华天礼仪习俗为榜眼,力求脱去陋习,还命民间女子学习我华天女子的装束,又令皇室子弟学习我华天的礼法。如今衢北帝诚心求娶,可见其对我华天崇敬不减。你过去了,他们必然待你如上宾,又怎会放荡粗鲁,让你受半分委屈?”
韩幼筠听了这话,倒是不哭了,噙着眼泪细细思量了起来。
“再有,虽说传闻里衢北黄沙漫天、烟尘滚滚,但也有数百里雪山延绵,甚是好看呢。”韩婍容想起魏秋恒当年的形容,心中想起当年那个英武俊秀似少年的姑娘,竟一时走了神。
韩幼筠见她走神,知道她必是想起了当年事,握着她的手说:“姐姐,斯人已逝,别再想了。”
韩婍容笑着,摇了摇头,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车子却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车外的随从都是成四子邸的人,知道今日这趟是微服,断不敢透露这两位贵人的名号,不过动作倒是殷勤得紧。少顷,两人便走进了梨花台的正院。
梨花台装修简单,却是古朴典雅,设计独到。一楼分为内外两院,外院对着正门是一座牌坊,上书“梨坛清梦”,门口左右各一棵矮梨花树。一处院门直通后院,那两座三层的小楼则是戏班人的住所。进了牌坊则直上一座小桥,底下的池子里养着数条锦鲤。走过小桥是一座六角楼,六角楼是两层的构架,一层的桌椅播放有序,称“散座”。
二楼靠舞台的一面是封闭的,用以放置行头、化妆。其余的三面则是八个包间,包间里面朝舞台的一面是敞开的,面朝走廊的一面是带帘子的,左右两面都是封闭的木板。这八个包间的设计之巧,便在于互不能看见包间内的光景,也迎合了上层主顾不愿显露身份的心思。其中家私虽说简单,却因为复古的陈设,舒适的坐具,一壶好茶的茶和各式各样的糕点,配上全汉国最赏心悦目的一台戏,令人交口称赞。
加之其老板也是个奇人——竟有三种客人不接:醉酒闹事之客,衣衫不整之客,品头论足之客。还有三条规矩必守:不得饮过三壶,不得大声喧哗,不得调戏伶人。这些规矩虽简单,却都是别的戏行没有的,倒是吸引了很多风雅之客前来此地,故而其中韵味氛围,也比那勾栏瓦舍大不相同。韩幼筠忽然就明白,为何这里开业不久就一票难求了——此刻她也喜欢上了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