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兴冲冲去找她的贵妃娘,正好她四皇兄也在。
她没拐弯抹角,直接和皇兄打探新科传胪周霖。
四皇子思忖了下,想起周霖的履历,心里略皱眉。
不过还是大略对母妃和皇妹说了说。
没等他说完,吴贵妃就挥了挥手:
“这个就算了!家世太低薄,父辈还有泥腿子呢,那几个做官的也都芝麻大。哪里配得上皇室公主?”
四皇子也觉得周家实属鸡肋,但这不是他反对的主要理由。
他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是那个周霖已经订亲,就等金榜题名后再花烛洞房时了。
假如皇家令他取缔婚约,本也不算太难的事。
关键他所娶之人是吏部侍郎张桓的幼妹。
张桓为人虽然一贯油滑,对他和太子两不得罪。
可要是真夺了他幼妹的如意郎君,备不住就彻底倒向了太子。
吏部是他最插不上手的地方,万不能再树敌。
况且他早就给皇妹看好了一个人选,二甲第五的钱嘉佑,是户部尚书钱盛未出五服的侄儿。
他私下拉拢钱盛正处于暧昧阶段。
一旦钱嘉佑尚了皇妹,那他和钱盛的联盟就稳固了。
且那个钱嘉佑是个齿白唇红的美男子,比周霖还小一岁。
虽有显赫的本家大伯,到了他父亲这房家境已经很一般。
胜在他很有几分才情,迟迟没定亲就是准备高中后攀高枝。
这样一来双方也算一拍即合。
原想论外貌年龄,钱嘉佑在一干新科进士里是最年轻最出众的。皇妹怎么也不会看不中的。
哪知让那个年龄和外貌都不及的周霖截了胡。
他不知道,二公主确实一眼先看到了外貌出众的钱嘉佑,但对方眉宇间的骄矜和自命不凡,让她失去了兴趣。
她身为尊贵的皇室公主是最有资本骄矜的。
同性相斥,所以和她同款的钱嘉佑不是她的菜。
异性相吸,儒雅温润又不失风骨的周霖便入了她的眼。
一听母亲和皇兄都反对,刁蛮的宝珠公主不干了:
我看不上穷酸书生吧,你们非逼我去相看。
我可看上了吧,你们又嫌他穷酸。
你们这是成心逗我玩儿是吧?
二公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就算皇兄又说出周霖马上就要成亲了,她也满不在乎,天上飘过六个字儿:这都不是事儿!
吴贵妃忙着软语哄劝。
四皇子皱眉不已:这事现在还真不能由着皇妹,太影响他的大业了。
以后他如登高位,皇妹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
所以他得先稳住妹子,好不容易把她哄开心。
打发走妹子后,四皇子和贵妃娘把他的打算一分析。
吴贵妃深知其中厉害的,何况她也不满意周霖的家世。
就像儿子说的那样,最多在儿子荣登大宝后,让那个周霖给到时已是长公主的女儿做个入幕之宾罢了。
其后吴贵妃想尽办法哄着二公主答应了先和钱嘉佑定亲。
周霖不知他暂时躲过一劫,正无比期待欣喜的准备迎接他的人生第二大喜洞房花烛夜。
大房大奶奶已经赶过来帮着三房王氏操持周霖的婚礼。
成亲的日子是早就定好的,四月殿试后的一个大吉之日。
双喜临门的周霖是何等的春风得意,可想而知。
周霆也特意请假赶过来参加大哥的婚礼。
周家几乎所有人都到齐。
这是周家孙辈第一个成亲的,又是这么个争气的长孙,其热烈隆重也可想而知。
正所谓:
嘉偶天成拜玉堂,
争看娇女配仙郎,
尊前合成调鹦鹉,
台上吹箫引凤凰。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第二天新婚小夫妻相携来正堂拜见父母长辈和家人。
姝眉眼尖,看到过门槛时,大哥不落痕迹的扶了下大嫂。
此时不用说春风拂面的周霖,就是一向面目清冷的张清敏,也是粉面含春。
小夫妻给长辈们一一敬茶,长辈们也各自送上祝福和礼物。
然后就是平辈之间的见礼,张清敏作为长嫂也一一送上礼物。
吃瓜群众姝眉观察着大嫂一举一动,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
古代女子心理真是够强大。
昨晚和一个只有几面之缘,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过的陌生男人,滚了床单。
早起又要置身于一大堆陌生家人,被众多审视中还能举止得体,小心翼翼,不密不疏。
都是强人啊!
其实不仅张清敏需要尽快融入这个新家庭,周家人也要尽快接受这个新成员。
可惜很多人都忽略了后半部,往往是新嫁娘单方努力。
婆家人觉得嫁入我家就是我家人,实际真正成为一家人还需要时间和互相磨合。
也因此不管新媳妇还是婆家人,都会或多或少有外姓人的意味存在,这种潜意识不管是哪一方长久存在,都对婚姻和家庭是不利的。
道理姝眉很懂,但是不可否认,即使张清敏处处得体,滴水不漏,和大哥也是琴瑟和鸣。
姝眉对她却始终有一丝客气在。
不是因为初识的缘故。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真的像一见钟情,莫名的熟稔或距离从第一面已经一锤定音。
因为周家祖庙在老家,所以张清敏和周霖需要回乡拜祖宗牌位。
等把张清敏记入族谱,那时她才算正式成为周家人。
蜜月后新婚小夫妻就启程,同行的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四爷一家。
老太太不顾两个做官的儿子千般挽留执意回乡。
她的原话:叶落归根,她这把老骨头不能埋在异乡。
听的两个儿子立马泪奔,跪地连称儿子们不孝。
老太太却很平静的:“自古忠孝不能双全。先国后家,无国无家。我一个老太太都懂得,你俩个为人臣的又怎做此小儿状?”
一席话虽然说得两子抱愧收泪,但是还是不肯让母亲回乡。
他两个都清楚母亲的身体状况,在京城这边好医好药的养着还无大碍,到了乡下没这些便利后就很难说了。
看各自的夫君还在苦劝,两位夫人也都跪下恳请。
尤其王氏恳切的说:“母亲!今年秋还要给您二孙子完婚,入冬是眉眉的及笄礼,还有她的亲事也要走大礼。就算母亲不疼我忙乱,也该念孙辈们盼您给他们这份福气和想孝敬您的心。”
张氏也忙着帮腔。
都说隔辈亲,对两个儿子的苦劝赵老太太毫不动摇,可是一涉及孙辈就不同了。
涉及出息二孙子的终身大事,尤其还有心尖子孙女,她断然舍不得敷衍。
原想到时候再来的,现在一想也有点懒得折腾。
再说孩子们也定然不许。
考虑一会儿后,老太太便暂时消了跟着周霖返乡的打算。
两对夫妇都齐齐松了口气。
赵老太太这时语带欣慰的说:“等忙过下面紧挨的这两个,我回去可再也不许你们谁拦着。现在长房有后,三房有这么出色的孩子。剩下的几个小子以后还会有出息的,我也算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了。我的长孙已经立业成家,我很快就有重孙抱,两个出息孙子离我都不远。我回乡是等着享福了。”
赵老太太这话是有缘由的,周霆在北疆离老家很近,将来成亲回去尽孝很是方便。
周霖考上了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一年后受官。
他和祖父、大伯、父亲一起商量过,期满受官时不留京去外任。
他是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他的探花之位被拿下,说明已被现任帝王不喜。
再在京城天子眼皮底下干,很难有大作为。
反而是外放长长为官经验,等天子淡忘或等下一任便是他崛起之时。
当然周霖并没把探花被拿下的实情告诉三位长辈。
他换了个角度说服他们的。
而且他打算托大舅兄运作一下,把他外任到家乡附近,对祖父母尽孝也方便。
所以老太太才有此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
老太太不急着走了,让众人刚松口气,一封信又打破了这刚刚的平静。
原因起于通过杨毅快递过来的一封老家的信。
信是常乐写来的,只简单一句:自家婆娘怀疑平儿有孕。
信是指名给姝眉的,
一是姝眉吩咐常乐家的注意平儿的,
二是也不敢直接发给老太太,怕她身体受不了这个气。
姝眉看完,头都大了:怪不得祖母常说小妾个个都是搅家精。
平儿还算不上妾呢,就这么不消停。
不是都灌药了么?难不成她懂药理?
等等!
姝眉想起曾经发生在老宅大书房的事。
听祖母那个意思平儿端过去的茶水有问题,想来就是催情剂什么的。
只是不论周家还是乡下,哪有那些深宅大院里才有的阴私之物啊?
现在想来那药极有可能是平儿自己配的。
当时众人都忽略了这点,再说当时的证据都被毁,才无从判断药的来源。
从各种迹象上看,平儿极有可能通药理,这可麻烦了。
这件事儿姝眉不能解决,赶紧去告诉娘亲。
王氏有些无法置信的看着纸上那寥寥几个字。
姝眉轻声提醒她:平儿可能通药理。
王氏的脸色一下变得极难看。
这事在别人家也许算不得大事,可对曾想算计自己夫君的人,王氏可能不隔应后怕么?
更何况在周家尤其是老太太眼里,平儿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一直恶心着老太太。
以老太太那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肯定为这件事大动肝火。
而老太太的身体虽然通过这几年的调理,有了些改善,但绝对禁不起如此动气。
如果选择隐瞒也就瞒这两个月,早晚被老太太知道。
别的兄弟妯娌也不好管四弟房里事。
如果告诉薛氏,她定会用最短的时间闹得翻天覆地,搞得人尽皆知,事情也不见得能解决。
王氏思考良久,决定还是现在就告诉老太太。
万一老太太气得身体不适,总比乡下请医问药方便也高超的多。
王氏母女来到赵老太太处,遣开身边伺候的丫头们。
王氏轻声慢语的把老家来信的内容告诉婆母。
一边说一边和姝眉一起小心翼翼观察着老太太,唯恐她急怒攻心,伤了身体。
果然刚听完那几个字的信内容,老太太马上变了脸色,少顷又慢慢缓和,垂眼沉默了良久。
再抬眼时,老太太看向姝眉:“世间最难把握的就是一个度,我时常教育你们,凡事留一线。可是现在你看稍不小心,度,没掌握好,便成了尾大不掉养虎为患。”
说完老太太的面色有些灰败。
姝眉张嘴想安慰祖母,却不知怎么说才恰当。
老太太抬手止住了也欲出言劝慰的王氏,对她说:“你也是做了婆婆的人了,凡事也多思一个度,我那大孙媳出身大家,最是讲究礼仪规范。前几次一家人一起用饭,你怜她新妇,不欲她一直在身边伺候,你可观她举止神色?”
王氏一愣,姝眉也想起了当时大嫂的举动让一家人的不自在。
三房人在外都是彬彬有礼,礼仪周全的。
可在认可的自家人面前就不那么讲究虚礼了。
时常一家人围坐聚餐还聊天。
这在礼仪大家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当张清敏第一次和一家人就餐时,尽管王氏实心实意的让她就坐,张清敏却执意礼不可废。
结果一顿饭下来,她一直规规矩矩站着给王氏添饭布菜,闹得习惯随意吃饭的其他人都急忙忙的赶紧吃完就走。
如此这般几次过后,全家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大聚餐了。
王氏以为是她初为新妇还不习惯,慢慢就会好的。
其实张清敏不仅是不习惯,还有些许的低看夫君家的门风。
虽然夫君才貌性情都很好,婆婆也是个宽和的。
可出自乡下在礼仪规矩上终是差得多。
都说入乡随俗,她内心是不屑于苟同的。
张清敏觉得自己掩饰的滴水不漏,却瞒不过人老成精的赵老太太的法眼。
所以她才从自己的失误上提点王氏,别总用相同的度对待不同的人。
王氏忙起身恭敬受教。
姝眉也跟着起身,真心佩服祖母的睿智。
人生哪有永不做错或从无失误?关键是常反省和不重复错。
祖母说一不二,却不刚愎自用,也不掩盖自己的失误。还能借此告诫子孙。这真非常人能有的心胸。
老太太有些疲惫的对着王氏挥挥手:“霖儿回乡祭祖那么多事要你操持,你先去忙吧!四房的事我会处理的!”
王氏不放心的迟疑着。
老太太又说:“眉眉留下陪我,你总该放心了吧!”
王氏这才行礼告退。
王氏走后,姝眉就想扶祖母躺床上休息一会。
赵老太太摆摆手靠在罗汉塌上闭目养神。
姝眉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放祖母手边。
老太太睁开眼,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一口,
然后问:“眉眉!你对平儿的事怎么看?”
姝眉茫然了,她本能的反感这些,更懒得为这些费心神,可又知道将来免不得面对这些,否则祖母也不会把她单独留下来,就是知道她会习惯蜗牛的。
唉!在心里叹了口气,祖母对平儿的事心里不定多么憋气窝火,还要先放在一边提点她,一片爱她护她之心,她岂能辜负?
于是她低声回答:“孙女觉得关键还在四叔那,否则任平儿有千万心机,也搅不了浑水。”
赵老太太一听先是一怔,后又笑了:“亏我平时觉得你是个备懒的,仔细动起心思倒也这般通透。”
然后又微叹道:“多少人枉是千防万防,却没有防最该防的那个。”
姝眉又说:“大哥大嫂这次回乡祭祖,听说四叔一定要陪着回去的。”
老太太微晒,还以为他长大了,知道爱护侄子了呢,原来是为了那个搅家精。
听老头子说当初就是他撺掇早早从老家出发的,现在看来他那是为了遣开碍事的人,为那个搅家精安心保胎呢。
现在急着回去,怕是要保驾护航去,打算来个先斩后奏呢。
老太太冷冷一哼: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要是真能有这个担当,自己还就欣慰了。
暂时没再和姝眉聊这些,转而问了问曹姑姑的近况。
姝眉不禁笑起来:“师傅和小师弟都很好。尤其小师弟壮实的很。师傅总是假装嫌弃他没一刻消停,不过她是假嫌弃,周叔好像真嫌弃。”
老太太来了兴趣,脸色也舒展开了些。
姝眉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那不是因为周叔一直说,师傅给他怀的是个小女儿么,谁知生的是男孩。每次小师弟闹腾,他就在一边叨咕:还我小闺女!还我小闺女!”
赵老太太再也撑不住,笑出声。
连说:“这个大顺!原先还真没看出他是这么个活宝!”
姝眉笑说:“有人揭发他装样儿,说想当初是谁在院子里嗷嗷乱叫他有儿子了?周叔死不承认,还说别人污蔑他。”
老太太越发笑个不住,祖孙两笑语不断。
周大顺这次也会跟着周霖北上,去北都管理姝眉的药材生意。曹姑姑带小宝也一并同行,估计以后要长居北都了。
得知这些的老太太心念一转,主意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