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州市。神州出版集团。

金秋十月，阳光充足，昼夜温差大，窗台上，几株番杏科类多肉，星星开起了小花。

唯一的一盆景天科的多肉，叶片更是灿红如霞。

但此刻这间房内的气氛，却是有些沉闷。

见顾伟元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李海洋心中顿时一个咯噔，急道：“怎样，还是坚持要开启付费阅读？”

顾伟元点头：“嗯。这事就这么定了。”

李海洋愁眉苦脸，直拍手：“怎么会这样！要不，我再跟他说说，文学网站，搞付费阅读，这从来就没人做成功过嘛！是，咱们神州在线对外公开的基本盈利模式，是电子订阅加道具收入。但咱自己清楚自己的深浅，这一块，哪里盈过利？主要还是走的实体出版。就那点微末的电子订阅和道具收入，别说维持日常网站开销了，说出来都不够丢人的！”

顾伟元掏了支烟，只笑不语。

“哎呀老顾，你就别笑笑笑了。知道同行网站怎么说我们吗，说我们是三分网站。这不是篮球里的三分波，这是笑话我们一千字只卖三分钱啊！”

顾伟元道：“最近这一个多星期，你每天看着几万十几万的道具收入，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怎么不吐槽这规矩不好了？”

李海洋严肃道：“这不一样！打赏这种模式我赞同，是因为它增加了互动性，对写书看书双方都是一种及时反馈。最重要的是，它的主动权在读者手里，赏或不赏，都随心意，读者比较容易接受，不仅不会影响阅读习惯和体验，相反，还能帮助纾解阅读时的情绪。但付费阅读不同，这是强制性的，强迫性的，你给钱就不让你看。但实际情况是，大家根本就没有在网络上看文字还要掏钱的习惯。杀破狼之前在咱们这里溃败撤离的前车之鉴，你难道已忘了吗？”

“你这就是吵架了。杀破狼，毕竟不能跟这三位比吧。”

“正是因为不能比，所以才更加不能搞这自杀式的付费阅读！”

李海洋嘴上都快急出泡了，拿出一叠文件，呼啦呼啦翻着：“老顾你看看，这是三皇开战以来网站的各项数据，日平均流量，新增注册用户，日平均投稿量……都不能叫飙升了，这得叫坐火箭！再看看这个，十三份页面广告草约，四十六次市级以上媒体多角度报道，五家大型出版社要跟我们达成战略合作关系的意向书……这都得益于作品免费带来的巨大人气，短短十天里，就有这成绩了，还要什么自行车？！你想想看，这时候搞付费阅读，逼退读者，造成人气流量下滑，不是等于自我阉割吗？！”

“你啊，言重了。全部免费来给你拉人气，想的美，人家作者会愿意？”

“这我都想好了，只要你能说服邓铮老弟，我立马去跟他们洽谈出版协议，按其当前稿酬水准，溢价百分之五十签约，溢价部分，算作电子稿酬。如果已经跟别的出版社有出版合约的，也没关系，只要同意电子版继续连载，溢价的百分之五十，照给，怎么不比订阅的那点苍蝇肉强？”

“说到底，你就是不看好付费订阅成绩？”

“不是不看好，是严重不看好。老顾，你觉得，会不会真像外面传闻的那样，邓铮老弟他这次这么犟，一意孤行的，其实是在故意刁难整治这三位？毕竟都是武侠三皇，还正风光着……”

顾伟元立马打断他的话，横眉斥道：“别人叽歪，你可别跟着瞎说。他才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我知道。”李海洋应承着，一脸纳闷，“我说老顾，这么大事，你就不担心？”

“担心啊。”

“那我怎么看你一点也不着急？”

“嘿嘿。实话告诉你，这些年来，我早已总结出了一条颠簸不破的智慧和真理：凡是邓铮老弟坚决坚持的，能理解，就照做。不能理解，先照做。”

“……”

首都。郊区某茶室。

“这金梁脑子有毛病吧，网上发表个东西，还要搞付费阅读，干什么都要开先河，他以为他谁啊？”

相似的内容，容茂实从昨天已经念叨到今天了。

《银河科幻》也有自己的网站“银河网”，是当前科幻第一阵地，在国内文学网站综合排名第五，远比神州在线要高，但也没敢收费。

更多是用来吸引和培育科幻爱好者，发掘草根作品，主要营收还是把其中的优秀作品进行出版、挖掘衍生版权。

实际上，也不仅是“银河网”，排名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的也都没人进行付费阅读，你神州在线逞什么能？！

这种感觉，就像一群无速度无弹跳的“合理哥”打球，全是跑位掩护投射，突然来一小子，上来就是胯下连续变向交叉步，虽然明知道你必然装逼失败，但心里还是严重不爽！

宋骓冷哼：“看来咱们这次闹的动静挺大，连人躲在大西北喝沙子都还不忘惦记着膈应咱们，损人不利己的，搞这么个付费阅读！好，付费就付费，中堂，要搞，咱们就索性搞个大事情，我话放这里，不管你这书会写多少章，我个人赞助1万均订！”

郑文翰对于《夏龙》是自信满满，心中就有点不以为意，但也知道推辞不了，只好称谢。

容茂实无奈摆手：“我没宋老板豪气，5000订，意思意思。唉，一想到每花一万块，就有五千白白落进这姓邓的口袋，我特么就胃疼！”

……

今日无风，无沙。剧组晚饭时间，夕阳远天孤悬，半黄半赤，浑如圆盘，美不胜收。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难得美景啊。”

邓铮背着大宝剑，伸展双臂，美滋滋喊道。

“行了，周淮安大侠，知道你文采风流，举世无双。快来吃盒饭。”

幻萍戏服未除，依然是邱莫言的标准装备，斗笠布裙，未施粉黛。

边唤邓铮，边拿剑杵了杵柴火，篝火映红了她那张清沉的脸，浓浓的邱莫言味道。沉着静美，气概迫人，不可逼视。

真个是，美人轻笑转星眸，布裙荆钗亦风流。

邓铮心里浪着，接过盒饭，拿屁股将幻萍朝凳子的那端赶了赶，挨着她坐下，突然道：“一个个瞧我的眼神怪怪的，怎么，你不会也以为我坚持付费阅读，是眼红他们的成绩，故意给他们搞不痛快？”

幻萍轻笑：“难道不是？”

邓铮苦笑：“还真不是。”

讲实话，他其实心里，确实也不太看好在这个世界搞网络文学，搞电子付费阅读，能有多么辉煌的前景。

因为网络文学的繁荣，需要很特殊很特殊的土壤。

首先大环境的文化产业不能太发达。

太发达的话，人民选择文化产品的余地就会非常丰富。从最初级的文字内容产品，到视频多媒体产品都极端丰富。几乎任何精神需求，都能有对应的文化产品来进行满足。

这就好比，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为什么没有蜗居，没有蚁族？这么大地方，你还瞎挤什么，找谁蜗去？

其次，文化产业的内容审核制度一定要严格，一定要先审后发，一定要层层把关，层层指导意见，一定要尽量拉长审核周期，一定要设定很多不能发很多不能写……只有这样，大家的一些精神需求无法找到合适的内容产品来满足，才会最终只能寄托在监管暂时较少的互联网上，以最初级的文字产品来满足。

如今虽然政体跟前世相同，也有监管，但发展程度不同，和平了几百年，远没那么严苛，文化环境还算自由繁荣，所以网络文学的生存空间就小了很多。

也有。但更像前世欧美日本的那种，类似一种文学交流社区，里边大部分作者都没觉得自己的作品是作品，有必要收费，能与大家一起分享，也蛮快乐的。

但生存空间小些，并不代表着没有空间。

毕竟还是完全空白！

任何时候，独食都是很香的。

况且，如今对垒的这四部作品，可不是主流网站的那些恣意的分享和涂鸦，而是扎扎实实的经典级作品，绝对对得起千字三分的价钱！

最重要的是，现阶段，没有这种具有统一标准的量化指标，如何能真正短兵相接分得出胜负？！

“你也不看好订阅成绩？觉得很少有人愿意在网络上付费阅读？”

“你要知道，人的一些习惯，往往是很难改变的。”

幻萍拨弄着篝火，望着蹿腾的火苗，幽幽道。

“那是因为，还没有出现值得改变的。”

邓铮斩钉截铁的话，说的正胡思乱想的幻萍，心头猛的一跳，转头望过去，发现邓铮眼睛正在发亮发光，一脸斗志，还向她挑衅：“既然这样，敢不敢赌一把？”

她下意识的：“赌什么？”

“就赌二十四小时内，有没有五万人订阅首章！”

“一天之内，五万人？你疯啦！”

“就说敢不敢？”

“好。就不信了，你要这都能赢，随便怎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