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不知不觉的笼罩了整个草原,朝中众臣与各府的夫人也已纷纷出营,散在四周的公子、小姐们渐渐向营地前聚拢。
随着太监的一声呼喝,皇帝在前,伴驾的四名嫔妃在后,由御林军护卫,从御营中出来,向营前而来。
众人见状,纷纷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恭迎各位娘娘!”
“出行在外,不必多礼!”皇帝大手一摆,命人起身,在居中主位上坐下,这才吩咐众人入坐,目光扫过全场,含笑道,“还是年轻人好啊,方才朕在营里,就听说已经在歌舞!”
坐在他左侧的季淑妃含笑道:“皇上春秋鼎盛,怎么说话倒像老人家?臣妾倒也罢了,岂不是将静妃妹妹也说老?”
说完抚一抚面颊,向对面下首的静妃望去。
伴驾的四名妃子,虽然以季淑妃身份最高,可是却以静妃最得宠。
静妃浅浅含笑,摇头道:“妹妹陋质,纵皇上不嫌,又岂能与淑妃姐姐相比?”
此话虽说是谦让,却也是实情。
季氏虽说只是苍辽的小族,可是所有的人都明白,季淑妃年纪渐长,仍能盛宠不衰,一则是因她本就美貌,二则,却是因为她是六皇子耶律真的生母。
六皇子耶律真自幼聪慧过人,颇受皇帝器重,两年前开府封王,皇帝径直将吏部交他掌管,足见对他的恩宠。
静妃是丞相王士忠嫡长女,进宫三年,虽说宠冠六宫,可是三年来并无所出,当真不能与季淑妃相比。
季淑妃见她谦让,也是温软一笑,含笑道:“静妃妹妹当真是会说话,难怪皇上多疼一些!”
皇帝含笑道:“朕不过是见这许多年轻人,一时感触罢了,偏让你们姐妹说嘴!”向前问道,“朕听到有琴声,不知是何人抚琴?”
一句话,众公子、小姐的目光顿时都落在贝妤的身上。
贝妤起身见礼,含笑道:“是臣女一时兴起,为各位姐妹助兴罢了!”
耶律心却道:“父皇不知,贝妹妹的琴,在这上京城可算是一绝,无人能及!”
贝妤忙道:“公主此言,私下说说也倒罢了,此处说来,岂不是被人笑话。”
皇帝“哦”的一声笑道:“心儿可不是个随意赞人的,既然如此,贝县主可能再抚一曲,让朕开开眼?”
金口御言,即为圣旨。
贝妤并不推让,告一个罪,命人备好案几,自己据案而坐,一手按琴,沉吟一瞬,一曲叮咚,已悠悠而出。
楚若烟坐在卞红欣身侧,一手托腮,双眸微阖,静心欣赏,但听贝妤平时静若古潭的琴曲,此时却像落入一粒极小的石子,激起微澜,却并不引人留意,不由微微扬眉,向卞红欣问道:“贝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卞红欣愕然:“什么心事?”
楚若烟侧耳倾听一瞬,但觉琴音又再趋于平和,似乎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轻轻摇头。
明彦君向二人凑近一些,低声道:“平日季淑妃为人清冷,今日倒刻意与仪妃、静妃亲近,当真是古怪!”
楚若烟随着她的话,向最上几名妃子望去一眼,但见季淑妃唇含浅笑,正与同席的仪妃低声笑语,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往日仗持皇上宠爱,又育有一位皇子。加上六殿下受皇上看重,自然不将旁人瞧在眼里。可如今各位皇子长成,朝堂总要有人相助,六皇子才能风调雨顺,她自然也不能再如此孤傲!”
后宫关系到朝堂,朝堂同时也关系到后宫,两者看似隔着一道宫墙,却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卞红欣听她用到“风调雨顺”四字,忍不住噗的一笑。
也只有楚大小姐,才说得出这样的奇言妙句。
明彦君听她一语道破,不禁深思,又向上方望去一瞬,低声道:“还是妹妹通透!往日她们在宫里,各为一宫主位,要想亲近,身边总有无数的耳目。如今伴驾,恰恰避开皇后,正好可以结些交情!”
楚若烟低笑道:“何止?静妃宠冠六宫,却无所出。仪妃封妃在先,也只育有一位小公主,她若能与这二人交好,三人合力,就可与皇后抗衡。”
如今虽说国有储君,可是各府各宅的家主都知道,皇位还在几位皇子的争夺之中。其中以出身最为尊贵的七皇子耶律亭和最受皇帝看重的六皇子耶律真竞争最为激烈。
听到二人低议,卞红欣轻哼一声,摇头道:“若是去年之前也倒罢了,如今情势怕是不同!”
很难得听这小妮子说出什么高论。
明彦君笑问:“有何不同?”
卞红欣向楚若烟横去一眼,小嘴儿向上一呶,嗔道:“枉姐姐心里成日惦着钰王,就不知道,如今的钰王,几乎凌驾他二人之上?若不然,宫里的两位又急什么?”
是啊,论出身,耶律辰才是原配盖皇后所出的嫡子,元皇后充其量算是继室。论权势,耶律真掌管吏部,将所有官员的升迁捏在手中。可是耶律辰可是掌管兵部,整个苍辽朝廷的大军,可都在他的调配之下。更不论沉丹一战的功绩!
明彦君顿时对卞红欣刮目相看,挑拇指赞道:“想不到妹妹有如此细密的心思,往日当真是小瞧了你!这番高论,大哥若是听到,必然引以为傲!”wavv
楚若烟也连连点头道:“明姐姐说的是!”
卞红欣小脸儿微红,咬唇道:“哪里是妹妹想到,这番话,本就是听明大哥说的!”
明、楚二人:“……”
好吧,当我们没说!
说话间,贝妤一曲已罢,引来一片掌声。
皇帝命赏,这才命舞姬献舞,群臣祝酒。
贝妤回来,听到三人交头接耳议论,在楚若烟肩上轻推,低声道:“他们互为掣肘也倒罢了,只怕钰王声势太强,反教他们联手,不可不防!”
楚若烟一惊,细思片刻,抬头向耶律辰望去。
是啊,一年前在这草原上,钰王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陪伴大邺使臣。可是如今,经过沉丹一战,掌管兵部,声势顿时如日中天。加上他那非同寻常的身世……恐怕当真会变成众矢之的!
只是,钰王殿下却一手举杯,与前来祝酒的众臣含笑而应,似乎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处境。
妖孽!对着一群老头子,有没有必要笑成那个样子?
楚若烟翻个白眼,不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