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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五月十三日，上午。杨晴今天没有来上学，又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因为早上广播说：“本校五年级十三班杨晴同学勾结其他学校的学生在校欺压同学，且对同学造成伤害已违反学校规定，但鉴于杨晴同学主动承认错误的态度诚恳予以停学三天的惩罚，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后来林子皓听说杨晴的爸妈要求杨晴转学了，可能是杨晴的爸妈顾及到这个负面消息对自己的女儿影响巨大，所以才提议转学。而郑思仪知道，杨晴或许是在躲一个人，她在躲一个她喜欢而他讨厌她的人。要不然的话，以杨晴那臭脾气哪会屈服她爸妈下的决定。

一九九八年五月十二日的下午，三两只麻雀歇在枝头上用极其微不足道的嗓音叫出了聒噪，浮云在轻风吹拂下零零碎碎地铺满整片天际，即将下沉的太阳也把仅有的美丽余晖洒遍了整个校园。

今天下午，杨晴故意用圆珠笔划破郑思仪的练习册，让郑思仪冲动到扇了杨晴一个巴掌。不过郑思仪扇她巴掌的力度很小，简直是在给杨晴擦嘴。郑思仪就没打算跟杨晴一般见识，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杨晴被郑思仪擦嘴了当然很生气，所以想着下午放学的时候把这巴掌要郑思仪还回来。

杨晴叫来几个帮手趁郑思仪还没回家而且还只一个人在时，她来教室里堵郑思仪。郑思仪看到杨晴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想也知道她是来复仇的。杨晴指着郑思仪，柳眉一撇，嚣张跋扈地说：“郑思仪，下午那一巴掌我要还回来的。”

“杨晴，你不要执迷不悟。我扇你那嘴巴子是我不对，可那是你先故意划破我的练习册的。”郑思仪倒对这些无所畏惧。

“哈哈，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立场还以为自己很正义！”杨晴说，“把她给我抓住。”

郑思仪跟她们做了搏斗，不过寡不敌众，郑思仪还是被两个女生抓住了手。杨晴走在郑思仪的面前，她纤细的食指抓起郑思仪的下巴，冷笑着说：“哼，看你怎么跟我斗！”

啪！

杨晴抡起右手，就狠狠地扇向郑思仪的左边脸。郑思仪脸往右边撇去，杨晴她这一巴掌很脆，扇得郑思仪脸红红烫烫的。扇一巴掌还不足以让杨晴气顺，她正打算想扇第二个巴掌时，严东胜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住手，杨晴！”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顺着严东胜的声音望去，她们都表现得不知所措，因为她们很意外都这个时候了还有男生出现在教室里。杨晴听到是严东胜的声音，心情既激动又害怕。她找人欺负郑思仪这一幕被严东胜看见了，这让杨晴多难堪啊。

杨晴马上停下手来，看着严东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严东胜从外面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杨晴笑呵呵地说：“东胜，你怎么回来了？”

严东胜走到杨晴的身边，一脸难以置信地问：“杨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杨晴知道严东胜在心急什么，不就心疼郑思仪嘛。她很淡定地看着严东胜，微微抿起一道无所谓的笑容，说：“哦，我只是要她还回我的那一巴掌。”

严东胜看见杨晴依旧白皙的脸，再看向郑思仪红烫的右边脸，对杨晴摇了摇头，似乎对杨晴很失望。他说：“杨晴，你居然扇得这么重的，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杨晴听到这一句话稍怔一会，她第一次听到严东胜如此数落自己。以前严东胜对自己是不管不顾的，可今天严东胜会为了郑思仪这样数落自己。杨晴实在受不了严东胜的数落，后来她甚至把一切错误归根在郑思仪身上。

她指着郑思仪，嚣张跋扈地说：“一定是她蛊惑了你，所以你才对我这么说话的！对吧！”

杨晴不想再理严东胜了。她打算再给郑思仪一巴掌时，严东胜一把推开了杨晴，且从那些不良少年手中夺过郑思仪。

等杨晴站稳脚跟之后，严东胜对杨晴坚决地说：“杨晴，我告诉你，你就是心肠太黑，所以我才那么讨厌你。”

杨晴绝望了，以前她跟严东胜玩得那么开心，可谁能想到今非昔比。她以为再苦苦央求着严东胜，严东胜会对她网开一面。她可怜兮兮地对严东胜说：“东胜，你不要这样，我们可是……”

严东胜不留给杨晴辩解的机会。他拉着郑思仪往外面走去，只留下杨晴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严东胜拉着郑思仪一起走时渐行渐远的背影，顿时心如刀绞。想必那是她最心爱的青梅竹马对她说过的最残忍的一句话。

杨晴示意让她找来的帮手回家后，自己一个人呆在教室里。她坐在座位上，一把趴在桌面上，不经抽了抽鼻子，随后埋头哽咽了起来。

……

当时已经六点将近了，杨晴一个人背着书包、低沉着头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她的耳边传来的是歇在枝头上的麻雀的鸣叫声，但她感觉这些微不足道的麻雀此刻在嘲笑着自己。这时候，有一个妇女挡在杨晴的前面不远处，冷声说：“哟，这不是我的合作伙伴吗？怎么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呀？”

杨晴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之后便停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地把头抬起来，正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看着她。她说：“你这个坏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东胜都不理我了！”

女人来到杨晴的身前，蹲下来，她的脸上是一道和善的笑容，说：“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坏人呢，我又没骗你。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会让你的发小永远记住你吗，他现在不是记你记得深刻了吗？”

这是什么歪理，这个女人明显是在欺负杨晴不懂逻辑。杨晴白了女人一眼，说：“你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了，现在东胜理都不理我了，怎么可能永远记住我！”

女人站了起来，摸了杨晴的小脑袋一下，很和蔼地说：“小女孩，你的班主任会把两种人记得深刻，一种是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懂事明理的学霸，一种是不仅学习成绩差到无可救药而且还玩世不恭的学渣。如今你的发小好比你们的班主任，而你在你发小的眼中好比学渣。你说我哪里骗你了？”

被这个女人这么一说，杨晴莫名地觉得很有道理。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因为杨晴突然发现自己被这个坏女人耍了。杨晴推了女人一下，恼羞成怒地说：“你这个坏人，你欺负我是小孩子！有你这样帮我的吗！这那算是哪门子的永远记住啊！”

女人被杨晴突然的奋力一推倒是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已经发怒的杨晴，很调皮地笑了一下，说：“哈哈，你这孩子还真可爱。不过要不是我给你叫来的帮手，你能欺负到郑思仪？我想你的目的可不单单想让你发小记住你吧，你看不惯郑思仪，所以你才愿意跟我合作。我既然能帮的已经帮了，你怎么还可以叫我是坏人呢？”

也许被这个女人说对了，杨晴确实是有想过欺负郑思仪，但她更重要的目的是让严东胜记住自己。而女人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她认为继续和杨晴保持合作伙伴的关系也没必要了。她摸了杨晴的脑袋一下，笑嘻嘻地说：“好了孩子，既然你我的目的都达到了，那我和你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了。不再见了，非常感谢这些天你的配合。”

女人说完之后就跟杨晴背道而驰，杨晴转身看向女人远去的背影，那怒火始终不顺畅。她气冲冲地朝女人的背影埋汰了一下：“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然而女人怎么可能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一般见识。她继续背对着杨晴、抬着右手在空中挥了挥示意永别后，便继续趾高气扬地往前面走去了。杨晴也不想再埋汰女人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况且自己一个小女孩打不过一个大人。她气得鼓着嘴巴便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

杨晴回到家后，正懒懒散散地给家里人打招呼：“爸，妈，我回来了。”

然而她依稀听到的是自己的妈妈在客厅里跟别人的通话声。她妈妈拿着手机跟对方很客气地说：“哦哦，我知道了。对对对，校长，是我管教无方，等杨晴回家我一定好好训斥她一顿……那孩子实在不懂事，我也很意外她小小年纪居然会涉及校园暴力……哦哦，您尽管放心，我就说她几句……好好，那我就挂断电话了，跟您聊这么久我很开心。”

杨晴顺着她妈妈的声音来到了客厅，她把背上的书包丢在沙发上，看着她妈妈的背影，说：“妈，你刚才是在和校长通电话吗？”

“小晴，你还有脸回来啊？”她妈妈听到是杨晴的声音，就把手里的手机轻轻地放到茶几上，然后转过身来，正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她，说：“郑思仪的妈妈因为她的女儿被打，所以打电话给校长反映。就在十几分钟前，校长打电话也跟我反映，说我家杨晴在学校里欺负新同学。我是多希望自己是听错了，我不敢相信在我眼中是多么听话懂事的女儿居然会勾结外校学生欺负新同学，还把新同学的脸扇得红红的。”

杨晴没想到她才晚回家半个小时，郑思仪就已经跟她妈妈诉苦了。杨晴也预料到她会有今天，打从第一次狠狠地扇了郑思仪一巴掌后就已经预料到了。学校里总是宣传抵制校园暴力，结果杨晴是第一个触犯这条校规的人。自从杨晴跟那个坏女人断绝来往之后，她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毕竟她被那个坏女人摆了一道。

杨晴低着头，跟她妈妈诚恳地道歉说：“妈，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冲动了，我不该欺负新同学的。”

她妈妈坐在沙发上，架着双手、翘起二郎腿，很霸道地说：“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吧？我手机就放茶几上，里面有郑思仪妈妈的电话，你打给她吧。”

杨晴看着放在茶几上她妈妈的手机好久，她在纠结要不要打电话给郑思仪的妈妈认清错误，顺便把自己是受人蛊惑的事告诉她。可她觉得就算把这个事告诉郑思仪的妈妈，她妈妈也未必能相信。

杨晴向来是一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可今天她有点违抗了。因为她如果现在道歉了，那她就太没面子了。但她现在面对的是她妈妈的咄咄逼人，所以她也没什么勇气抗拒。

“好，我打。”杨晴拿起手机，然后打开通讯录，她在通讯录里很快找到了备注“郑思仪妈妈”的电话。她的手指停在拨通键好久，却始终没好意思按下去。

杨晴的妈妈见自己的女儿一直没勇气按下去，她也不再强求自己的女儿做自己不大情愿做的事了。她一把夺过杨晴手里的手机，很无奈地说：“看你想打却不敢打的样子，妈都替你着急。不用你亲自说了，我早和郑思仪的妈妈说过了，她妈妈也算是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们计较。不过你找人欺负新同学已经严重涉及校园暴力，这件事恐怕会在学校里引起轩然大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还是转学吧。”

杨晴的妈妈还是很爱自己的女儿的，她知道她女儿不能因为这个污点而在学校里饱受争议，否则她的女儿会受不了心理压力而想不开的。但她也似乎没能顾及到郑思仪的心理阴影，因为杨晴找人欺负郑思仪严重影响郑思仪心理上的健康成长了。

杨晴的妈妈挥挥手叫杨晴来她面前，杨晴很乖就走过去了。杨晴的妈妈抬着手摸着杨晴的脑袋，很和蔼可亲地说：“等你爸回来了，我再和他商量转学的事。关于你在学校里找人欺负新同学的事，我们还是别让你爸知道了。妈能既往不咎是妈的温柔，但你爸可不像你妈这样好说话。”

“知道了，妈。谢谢妈。”杨晴点点头，说。但与此同时，杨晴又有一个疑问，转学该转哪去呢。她问她妈妈，“妈，你打算帮我转学转哪去？”

她妈妈说：“反正不大可能会在渝中区了。正好最近你爸有一个大客户要谈，可能要离开渝中区好一阵子。我们搬到和你爸一起住，免得他一个人在外面吃香喝辣的我们都不知道。”

杨晴听说要搬家搬出渝中区，这对杨晴来说实在是一个噩梦，因为她要是现在搬家了岂不是不能见到严东胜了。可她突然想起严东胜下午跟自己说的话——“杨晴，我告诉你，你就是心肠太黑，所以我才那么讨厌你。”时，她才意志坚定地跟自己的妈妈说：“好的妈妈，一切就按妈妈你的意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