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百年前那场几近灭顶的劫数以降,神木门痛定思痛,在多年之后实行着一则不成文的条例,凡门下弟子需习有拳脚剑法打下底子,以兹增长御敌时的应对之法。
这才有了奚羽当日在眠经楼的所见,内门子弟更是如此,多会几手俊俏的外家功夫。
葛天豪此举一来是没有把奚羽放在眼里,认为把自己的看家法宝用在一个记名弟子身上,未免过于大材小用,有如牛鼎烹鸡,实在不值当。
而且尸体上的蛛丝马迹难免会被有心人看破,二来,也有一层在心上人面前炫耀武功的意思。
奚羽见他一出招就是杀手,不由惊怒交加,连忙身子往后急退,适才若稍稍有那么哪怕一丝迟疑,胸前恐已多了几个血窟窿。
眼下甚至那女子还未出手,站位却封死了退路,就是在提防自己逃跑,已然是避无可避的境地,奚羽一改嬉皮笑脸,脸色慎重起来。
他缓缓抽出腰上的一物,这是他为了怀念以前那根开山辟道的捣火棍所做的代替品,取材自黄枫崖下的那片竹林,趁无人时候偷偷砍了一根,削去了竹篾枝叶,使唤起来倒还算称手。
葛天豪瞧奚羽郑重其事的样子先是一阵愕然,随后才看清其掌中是为何物,那少年手里头捏着把竹子剑,一脸凶相,戒备地看着自己。
葛天豪哈哈大笑起来,笑他的天真,笑他的负隅顽抗,笑他的不知地厚天高。
这葛天豪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笑得这么舒心了,他揉去眼角的眼泪,啧啧称奇,语带讥诮道:“这就是你的兵刃吗,和你倒也挺配,一般的废柴。”
他二人为了守住自己的奸情不被公诸于世,竟不惜谋害无辜,奚羽眼见事无挽回,心头涌起一股激愤之意,嘿地一声,暗道想让自己乖乖坐以待毙,那是门都没有。
这个关头他居然笑了出来,高声道:“废柴也总比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好,不知道是谁龌龊!”
“住口!我和敏妹发乎于情止于理,又岂是旁人能污蔑的……你,果然还是听到了。”
葛天豪面上陡然一寒,他那敏仪师妹的脸色也顿时难堪起来,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就罢了,但他们做了暗中通奸这等亏心勾当,尤其女方还附有婚约在身,平生最恨也最忌怕的就是有一天被人当面揭穿。
葛天豪目光森冷,望着奚羽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低沉道:“既然如此,留你不得,小子,怪只怪你自己命不好!”
随着话音刚落,葛天豪足下重重一踏,剑随人出,如双蛇出洞,铮的一声响,剑尖飞舞,幻出点点寒星,锐气逼人。
奚羽不敢直撄其锋,险之又险地身子横挪出去几寸,再用竹枝以巧劲轻轻弹开剑锋,悄无声息地化开了这蕴含杀机的一式。
幸好得自黄枫崖下的青竹纹络泛紫,质地坚韧,这一击竟只让长剑荡开,而自身未损。
绕是如此,也使奚羽全身在顷刻之间冷汗涔涔而下,内心惊骇不已。
葛天豪颇感意外,冷哼一声,跃身上前,捷如飞鸟,不等剑招用老,腕抖剑斜,挽出数朵剑花,疾往奚羽肋下刺去,跟着半空中身子微侧,手臂一扬,竟是又变了招,呈上撩之势,直取奚羽咽喉。
这一剑若是受实了,只怕有断颈之厄,最好的情况也是被连皮带肉削下一大块来。
奚羽急忙用竹枝格挡,二者相击,嗡声不绝,他只觉虎口发麻,竹枝弯曲成弓,险些折断,一道深深的剑痕留在其上。
葛天豪乘胜追击,一剑猛地斩落,奚羽急中生智,竟然不闪不躲,反其道而行之,朝他怀里摔去。
这一举措,无异于将性命送上门去,要试试看血肉之躯能否阻挡百锻利刃,若是寻常人使出,定然是形同自杀,只等剑锋划下,断无活路可言。
在葛天豪看来,这小子是吓得脚软了,脸上浮现出狰狞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刻血光绽现、奚羽身首异处的画面。
可不料奚羽摔到半途,身形忽然一矮,像是跌倒一般,大乌龟也似的往前一趴,接着一个懒驴打滚,顿时长剑斩了个空。
这姿势难看至极的身法,便是他所学来的‘灵鳌跌’了。
混乱中,奚羽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什,以惯用的暗器手法用力猛掷出去,却是他打鸟的弹弓。
葛天豪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但风声飕飕,冲着自己面门袭来,力道不容小觑,当下仰天一个潇洒自如的铁板桥,便让弹弓擦面掠过,下盘竟如牢牢钉在地上一般。
奚羽见他门户大开,上下失守,哪肯放过,当即蹲下身一记扫堂腿踢去。
可没等他近身,葛天豪已经识破,起身之际双手掐诀,身前竟尔迸射出一团玄青色的光华,似是在酝酿某种法术,吓得奚羽大惊之下慌忙收住去势。
葛天豪冷笑连连,没有再继续施法,手腕一震,瞬息连出数十剑,织成一道水泄不通的剑网,宛如狂风暴雨,奔奚羽绞杀而去。
奚羽左支右拙,险象环生,神情大见狼狈,但仗着轻功不赖,步法神奇,与之周旋竟每一次都安然无恙地躲开了。初时他只有躲闪的份,但慢慢的,见招拆招,借力打力竟也能以竹剑还上两下。
“岂有此理,小兔崽子你敢耍我!”
渐渐,葛天豪察觉出不对,眼前少年居然在依葫芦画瓢,学他剑法,他们拆了十几个回合,竟均被其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去,这样一来,他倒似成了个喂招的陪练。
这还不算,围着自己宛如陀螺一般的团团旋转,直转得自己眼都花了,这家伙趁机一口竹子剑晃动,踏奇门、走偏锋,各种戳人下阴等粗鄙招数层出不穷,虽然未吃大亏,但也令他一时头大如斗,心烦气躁。
“小兔崽子你说谁?”
奚羽此刻施展的便是另外一门‘游鸿縠步’,他体若飞凫,飘忽不定,见用来对敌内门弟子居然也可奏效,登时信心大涨,口头上自然也忍不住要大占便宜。
“师哥小心,这小子狡诈得很,千万不要被他激怒,须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丁敏怡在一旁助威喊道。
葛天豪胸口气血翻腾,心中愤怒已然无法言表,余光瞥到她蛾眉紧皱,似乎颇为担心的模样,更是大怒若狂,如毒火焚烧,他几时受到过这种羞辱?
怒到极点,他反而冷静下来,目光阴寒无比,霎时举起长剑,灵力灌处,剑上陡生三尺白芒,如同贯日白虹,夺目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