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进行的很顺利,没人对他进行大脑扫描,胶片毫无知觉的在大脑中某一个未知收集着他的一切。
从弗利已知的科学技术,人类科技仅仅能重构一些大脑画面,准确率仅仅在80%,并且是试验状态下,实验者观看几十张图片,通过观察大脑变化,重新绘制出图案。随着图片熟悉度和测试时长变化,准确率越来越低。
弗利躺在手术准备室中,他有些庆幸,原本应该紧张或者害怕。
弗利感到的却是庆幸,这种感觉第一次发生在沙梅尔的父亲把她尸体从洛杉矶带回纽约,莫大的悲伤中某一个三面靠墙的角落,一个叫做庆幸的小男孩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庞,独自站立、一言不发。
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忍受无法向妻子讲述病情的折磨,这种折磨从一开始就远远甚于疾病本身该有的恐惧。
如果一个人什么亲人都没有,也许疾病也就是自然的到来,按时终结。
但因为有父母、家人和孩子,还有一些让你不能落后的同事和追求的一点点梦想,它才成为一个怪物,有时候面目狰狞,有时胆小懦弱却能一口将你撕裂。
这个怪物千变万化没有原型。
机器人已经就位,医生穿着绿色手术服,表情沉着,这些机器他很熟悉,他知道它们的细微不足对手术毫无影响。
端详着720度旋转手臂,这些家伙通过网络相互联系,即使中途遭到网络攻击,依然可以断开链接独立使用,同步学习系统让手术不再是半自动化的认为操控。
如果有医生愿意自己尝试,机器人是不是会在一旁嘲笑,就像人类看着猴子翻阅书本,或看着老鼠穿过迷宫。
高高在上的智慧,弗利对此产生一种敬畏,既然比人类更智慧又为什么要进入人类的世界呢?
青口凌美试图让他相信,如果人工智能可以侵入人类神经网络,为什么不做呢?没错,没有理由不这样做,除非这对他们产生不利。
但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人工智能的进化过程中遇到一个困难,例如对人类情感的困惑,人类情感究竟扮演更高级的角色还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原始和低级?
如果它们只是为了了解这些它们想要了解的东西呢?成为一个人类,或者成为人的一部分,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了解之后,就大开杀戒,让那些病人陷入思维的牢笼,最后放弃生命吗?还是它们遇到了某种困难,事实上是它们无法很好的在人体内生存?
不,它们不是生物,究竟是什么,什么形态的,弗利感到迷茫。他想到一种更荒唐却很现实的可能性,和人类思维与情感一样,如果它们不是某种物质化的东西。
能这样轻松的思考问题,弗利很高兴,他甚至想到这或许是胶片的作用,他的大脑冷静异常。
今天他所做的决定,未来他的生活,不再需要向别人解释,这让他仿佛得到一份珍贵的礼物。
水母计划天衣无缝,只是忽略了一件很小的事,而这件事,仿佛一面镜子,照亮了事情的另一个角落,一个藏匿于暗处却大肆宣扬自己是太阳的阴影。
他只能用直觉来定义这件事,并且希望自己不会为此遭受责怪,更谈不上拯救人类。
不论真相究竟如何,有一件事青口凌美出现了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
贝鲁斯不是自杀的。
他替换过的手指和半个手掌没有拿起刀捅向自己的胸口,精准无误的心脏位置,也许医生可以做到,但一个机器可以做的更好。
并且可以不留任何痕迹,就像一个飞进房间的苍蝇看完整洁如镜的厨房后百无聊赖的再从窗外飞出去,一个飞行器带上一把菜刀和一个精心预测过的时机。
如果一个人的作息很有规律,一个过于强调规律的人,找到一个合适时间点对计算机来说易如反掌。
但,贝鲁斯从不用刀,他的家里没有刀,连餐刀也不应该出现。
他的死亡如果不是自杀,就带来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促成弗利所有的决定,但他依然对青口凌美没有恨意,甚至还有些感激,也许是漂亮的女人总让男人无法讨厌。
也许因为艾菲娅还好好的活着。
手术告知书很长,用纸打印出来,医院说这个习惯还是没有被计算机取代,弗利笑着没有回答。
“大约两个小时。”
“好的。”
“有多大把握?”
“如果顺利的话,你的四肢都不会有太大障碍,但可能上肢或者腿一部分功能需要术后进行一些训练,强化神经联系。”
“直接由大脑控制四肢多好。”
“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神经替换术替换什么?”
“通过大脑直接控制四肢是一个很好的方向,临床也已经取得很大进步。”
“以后不该有人还要承受瘫痪的痛苦吧。”
“十年后也许就不会有了。”
“真好。”
“大脑传输是一回事,四肢反馈又是另一个难题。”
“我们想要更安全的未来,这条历史悠久的通道,让我们更像一个人不是吗?”
“更像脊椎动物。”
医生个头不高,棕色眼睛让人心安,看上去四十出头,正是做研究的好年龄,这样的研究应该能获得不少支持。
弗利闭上眼睛,麻醉很快让他陷入梦境。
艾菲娅见到了老弗利,他和弗利长得很像,仿佛就是弗利未来的模样。
弗利又一次从她生命里消失,她的感觉没有错,一直以来弗利都并不那么喜欢自己,他们曾如此亲近却依然没有产生更紧密的关系。
原因只能是他并不那么喜欢自己,不是不喜欢,是喜欢的还不够。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弗利不是一个有些拘谨的男人,他可以更……
想到这里,艾菲娅又不禁渴望彻底将他忘记。
一个不够喜欢自己的男人,不值得。
分别第三天,弗利没有半点消息,一切又要和多年前一样,她知道他的住处,甚至每天都能看见他的孩子,现在还包括他父亲,好像她就在他生活中。
多年前他也知道她工作的地方,知道她的学校,知道她的电话,两人时常见面,但分别就像一场雨后忘记出现的彩虹,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