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去的时候,宋巍特地找准机会留在后面,问赵熙关于杨雪茹的事。
“杨姑娘的伤,真是因为殿下么?”
赵熙淡笑,“都已经在父皇面前认罪了,没什么好狡辩的。”
宋巍没参与狩猎,但白天一直在观猎台上,也同进宝一样看到了几个姑娘入林,尤其是齐萱惊慌失措跑出来的画面,瞧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有疑问,但在听到赵熙的话之后,全都咽了回去。
杨家帐篷。
杨焕紧皱着眉头,“三妹伤成这样,咱们难道就算了吗?”
杨首辅坐在圈椅上,手中揉着两个核桃,心中虽有不甘,却不至于浮躁在面上,“之前的晚宴,你真以为皇上是要问罪太子么?分明是变相责怪我杨家教女无方,无视帝王口谕随意入林,不过因着你三妹妹是准太子妃,皇上给了几分薄面,没有直接挑破罢了。”
这种事,就算太子真的错了,帝王怎么可能让亲儿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
“可……”
杨焕还想再说什么,小厮就进来报,说齐姑娘来了,想见见三姑娘。
杨焕想到那个未婚妻,叹了口气,对小厮摆摆手,“让她进去吧!”
齐萱来到杨雪茹的卧间,她因为受伤没出席晚宴,这会儿躺在榻上,原本正跟彩秀说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忙止了声。
看清来人是齐萱,杨雪茹脸色微沉,“你来做什么?”
齐萱唇边挑起弧度,“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你受伤,我不能来看看么?”
杨雪茹面上仍旧没有好颜色,“我知道你还在介怀生辰宴的事,不管我杨家谁欠了你,今日的一箭都已经还了,你还想如何?”
“还?”齐萱讽笑,“那你为何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承认是我伤的你?不敢承认你这一箭是为了还债?”
齐萱说着往旁边一坐,手指随意拨了拨头上的珠钗,“你一声不吭,到底是在包庇自己未来的大嫂,还是想将计就计把这一箭推给殿下,让他对你产生愧疚之心?”
被戳穿心思,杨雪茹小脸白了白,“你胡说八道什么?”
看着杨雪茹这般做作的样子,齐萱只觉得恶心,面上还是笑着,“方才的晚宴你没去,殿下已经承认是他伤了你,可见你得逞了,如此,我便提前祝你与殿下永结同心,恩爱白头。”
语气中,听不出多少善意。
杨雪茹再傻也不会认为这些话是出自齐萱真心,从前不知,今日才发现这个女人有多可怕。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出去,我乏了。”
伤口隐隐作痛,杨雪茹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
来围场的就那么些人,光熹帝要想知道杨雪茹受伤的真正原因并不难,次日崔公公就把查出来的东西禀报了他。
当听到是齐家那位,光熹帝眼含厉色。
崔公公劝慰道:“昨儿晚宴上太子殿下主动承认是自己所为,可见不愿把事情闹大,不如,皇上也装作不知吧?”
光熹帝没言语,崔公公猜不出帝王的心思,只好悻悻退下。
……
接下来的两三日,狩猎正常进行,并没有因为杨雪茹的受伤而产生任何波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狩猎会同往年一样寻常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光熹帝中了流箭。
那支箭上,同样有着太子的标识。
杨雪茹这位准太子妃的受伤只荡起了轻微的涟漪,甚至还有人不知道,就已经平息下去。
然而光熹帝的受伤,直接掀起惊涛骇浪,震得整个围场鸟兽顿散,臣民皆惊。
眼下,帝王的大帐前围满了大臣,宋巍、杨首辅等都在其列。
赵熙立在最前端,俊颜覆上一层霜色,双目平视着门口。
太医正在里面看诊,崔公公也没出来。
天色阴沉,乌云坠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在等,等的同时,刀子似的眼神纷纷往赵熙后背上戳。
前几日伤了准太子妃,今日伤了帝王,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前朝就有人借着围场上流箭多刺杀皇帝。
谁都知道太子箭术无人能敌,如今竟然连伤两人,第一个是未过门的妻子,第二个是生父,让人不得不深思杨雪茹的受伤是否只是为行刺帝王而做出的铺垫。
有大臣沉不住气了,站出来指责:“先是准太子妃,如今又是皇上,太子是否该给我们这些大臣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出列,壮了其他人的胆,跟着又有几人讨伐道:“行刺帝王可是大罪,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皇上昏迷不醒无法主持大局,杨首辅您说句公道话吧,此事当如何处理?”
杨首辅看了看自始至终岿然不动的赵熙一眼,垂眸道:“皇子们犯了法,自有宗人府会管,这种事问我,我却是最做不得主的。”
嘴里说着做不得主,事实上已经给别的大臣指了路,赵熙身为太子行刺帝王,该被送往宗人府。
众位大臣开始交头接耳,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一派胡言!”
所有人转头一看,见到宋元宝怒气冲冲而来,在赵熙身旁站定,瞪视着一众大臣,“是谁告诉你们箭上有太子标识,那支箭就一定是太子射出去的?”
宋巍神情严肃地看着他,“这不是你该来的场合,先回去。”
“我不!”宋元宝坚决不走,“我跟殿下是同窗,如今同窗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
赵熙也道:“别胡闹,听你爹的,先回去。”
宋元宝咬了咬牙,望向赵熙,“不是你做的你也认?”
赵熙神情冷漠,“与你无关。”
“怎么叫与我无关?”宋元宝攥紧拳头。
赵熙面上始终寡淡,“你若是不肯走,我便让人叉你出去。”
“赵熙!”逼急了,宋元宝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直接喊他名讳,“杨姑娘的事你就已经……”
“住嘴!”赵熙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唤来几个侍卫,把宋元宝带离光熹帝的大帐前。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大臣们有片刻的安静,随后又再次争论起来,争论的内容,无非是太子该如何处置。
这时,大帐帘子被挑开,出来的人是崔公公。
众位大臣一看,忙上前几步,杨首辅问:“崔公公,皇上情况如何?”
崔公公脸色晦暗,听到杨首辅的发问之后摇头叹息,“情况不妙。”
四个字,让所有人心里一咯噔。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越来越暗沉,像是憋了一场大雨正待爆发。
立在帝王大帐前的众人各怀心思。
有人冷笑,“倘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这场罪过该论到谁的头上?”
有人接话,“既然是中了太子的箭,自然该问罪太子。”
于是赵熙再次被扯进去。
这次没人再问杨首辅,而是直接看向崔公公,“崔公公伺候皇上几十年,你的话,相信在场诸位没有不听的,既然皇上不省人事,您给拿个主意吧,怎么处理这桩事儿,总该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不是?”
三宝公公急道:“诸位大人肯定是误会了,我家殿下怎么可能会行刺皇上呢?他都已经贵为储君了,图什么啊?”
先前说话那人冷笑,“图什么,太子自己最清楚。”
三宝公公看着对方,他记得这位,是鸿胪寺的,曾经得过殿下的提携,不过是因为殿下以微服私访之名去了江南一个月再回来,就倒戈向了二皇子一派。
不止是他,还有不少曾经支持太子的朝臣,在那一个多月内中了邪似的纷纷倒戈,朝中支持太子的本就所剩无多,若是再被坐实了行刺皇上,殿下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想着,三宝公公后背就起了一层冷汗,他还想再辩解,却遭了崔公公一记斜眼。
三宝公公不敢再吱声,只好退往一边。
崔公公看向赵熙,“太医刚把箭取出来,老奴看过了,上面的确有殿下的标识,殿下可还有话要说?”
赵熙紫金窄袖里的手指蜷了蜷,“没有。”
崔公公深吸口气,唤来一队侍卫,“既如此,押送殿下回宗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