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虚云大师没否认,宋巍再一次觉得震撼,“柳先生竟然是出家人”
虚云大师坦然道“寸心方丈打小就多病,请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他的亲生父母请人给他算了一卦,算卦的人说,他本不是俗世中人,受不住红尘污浊之气的熏染,因为这句话,他五岁那年就被送到一位云游四海的高僧身边,后来当时的帝王下令成立护国寺,高僧受邀常驻,寸心便成了护国寺弟子。
寸心二十五岁那年,家中遭逢巨变,所有族人都被灭了,唯独他因为自小出家逃过一劫,为了将家主呕心沥血画出来的图谱传承下去,他请求还俗,在民间娶妻生子,从此以“柳先生”的身份存活于世。
那四幅画问世之后,柳先生的子嗣已经长大成人,他的身子骨也日渐衰弱,但还是于临终前再次剃度,回了护国寺,最后是在达摩堂坐化的。”
说到这儿,虚云大师感慨道,“寸心方丈是我寺唯一一个还了俗又剃度的弟子,却无人不钦佩他。”
宋巍沉吟,“难怪四幅画的名字如此奇怪,原来指的不是方位,而是寸心方丈。”
回过神,宋巍看向虚云大师,“我能否见见寸心方丈的雕像”
“当然可以。”虚云大师点头应允。
走出大师禅房的时候,宋巍发现苏尧启正拿着扫帚在院里扫积雪,他面上的神情格外的专注认真,他往那儿一站,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宁。
见宋巍盯着苏尧启看,虚云大师阿弥陀佛一声,“施主可信人有前世今生”
宋巍意识到什么,望向苏尧启的眼瞳缩了缩,“难道他是”
虚云大师回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
紧跟着,虚云大师叫了徒弟一声,“释空。”
苏尧启搁下扫帚,双手合十走过来,眼神明澈,“师父有何吩咐”
“带这两位施主去后山看寸心方丈的雕像。”虚云大师吩咐。
苏尧启面有犹豫,“师父不是说,那地方除了您和弟子,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的吗”
“能见雕像的,自然都是有缘人。”虚云大师和善道“去吧。”
“弟子遵命。”
苏尧启转而对着宋巍和温婉,“两位施主这边请。”
说完,抬步走在前头带路。
温婉与宋巍并排走着,她脑子里回想起宋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悄悄问他,“相公,你们方才那意思是不是在说苏尧启是寸心方丈的转世”
“或许吧”
一个多病,家里养不活,一个多灾,家里不敢养,都是入了佛门才开始彻悟升华。
轮回一世,他竟然又把上辈子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宋巍沉思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山一处隐秘的厚重石门外。
苏尧启开口,“这地方是法华寺禁地,平时除了师父,只有小僧打扫时会进入,师父有交代过,寸心方丈的雕像只能远观,不可近碰。”
宋巍夫妻齐齐颔首,“小师傅请放心。”
苏尧启莞尔,伸手扳动机括,将石门打开。
里头十分宽敞,布置像佛堂,只不过,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寸心方丈的雕像,他身披袈裟,坐姿与佛一般无二。
雕像周遭围了一圈木栅栏,伸手触碰不到。
不同于佛像的高大庄严,寸心方丈的雕像是真人比例,比佛像小上许多。
宋巍问苏尧启,“小师傅知不知道这座雕像是谁造的”
苏尧启摇头,“师父没说,小僧也不太清楚。”
宋巍没再追问,在靠近雕像的地方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最终又跟着苏尧启回了虚云大师的禅院。
虚云大师问“施主可找到答案了”
“暂且没有。”宋巍如实道“可能是我掌握的线索还不够。”
虚云大师颔首,“老衲只能帮施主到这儿,剩下的,就看施主自己了。”
宋巍道了声谢,转而说起温婉肚子里的宝宝,“想来这孩子跟大师有缘,能否请大师为它赐个名”
虚云大师亲赐单名一个“拂”字。
夫妻俩谢过大师,很快下了山。
回程的马车上,温婉手掌抚着小腹,嘴里轻轻念着大师赐的名,“宋拂,听着像送福气。”
“前面两个给你招财进宝,这个送福气还不好”宋巍的声音明显含着愉悦。
“当然好。”温婉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宋巍莞尔“喜欢就好好养胎,争取平安将它生下来。”
温婉多少听得出,相公是怕林潇月的悲剧会降临到她头上。
“我不会有事。”温婉唇边漾开弧度,“就算有事,你家小娘子也能想办法避开的。”
宋巍看着她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进了西城门,宋巍先把温婉送回家,尔后又让林伯调头,朝着皇城走,他打算去见见光熹帝。
到乾清宫的时候,宋巍意外发现陆老侯爷和齐老也在。
锦衣卫动作迅速,已经将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此时此刻,几人正对着四幅画发愁。
光熹帝见到宋巍,忍不住说他,“宋学士向来是假期能不谈公务就不谈公务,今儿怎么主动入宫来了”
宋巍拱手,“不瞒皇上,微臣今日去了一趟法华寺,无意中发现了一些线索。”
“哦”光熹帝的兴致马上被勾起来,“你快说说,什么线索”
宋巍转眸看向画卷,视线尤其定格在画名上,“一直以来,我们都弄错方向了,四幅画的名字既不是方位,也没有跟画对应,它只是提示我们,所有的线索都在寸心方丈身上。”
“寸心方丈”陆老侯爷和齐老纷纷转头,面色震惊地看着宋巍。
陆老侯爷问“那是什么人”
“是晋朝年间护国寺的第一任方丈。”
紧跟着,宋巍把虚云大师口中寸心方丈的故事重述出来。
当然,刻意隐瞒了苏尧启与寸心方丈的关系。
他只是意有所指地总结,“若非当时的帝王疑心过重,毁了刘氏一族,寸心方丈也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将图谱留给后人,晋朝更不会因为没有刘氏神兵的助力而这么快被灭亡。”
光熹帝震惊柳先生是出家人的同时,听出宋巍在指桑骂槐,当即冷嗤,“兔崽子,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跳到朕背上来刮鳞”
宋巍面色镇定,“微臣只是站在后人的角度总结前朝灭亡的原因而已,并未影射任何人。更何况,有前车之鉴摆在那儿,皇上如此英明的君主,怎么可能走晋朝亡国的老路”
光熹帝额角的青筋鼓了鼓,“哼”
陆老侯爷见状,忙劝道“咱们还是继续说寸心方丈的事儿吧。”
宋巍余光瞥了瞥光熹帝的脸色,无声弯起唇,很快将注意力都转向寸心方丈。
“方丈的雕像肯定有问题。”宋巍笃定道“雕像的秘密,就在这四幅画下面。”
光熹帝动用了人力财力,重金悬赏之下,坊间自称会脱墨的人不少,最终被筛选入皇宫的有三位。
光熹帝安排宋巍去考验。
宋巍设置了很多关卡,越到后面越难,三人连一半都没完成就失败了。
宋巍摇头,“他们应该只学到皮毛,揭不了那四幅画。”
要知道世间仅此四幅,一旦出现稍微的差池,神兵图谱就会被永远封存。
在这件事上,宋巍不敢大意。
遇到真正的脱墨大师,是在上元节灯会上,宋巍带着妻儿出去赏灯。
今年的灯楼准备了压轴大灯,听说十分漂亮。
有压轴灯,就有灯谜。
灯楼准备了一百个灯谜,能猜到最后一个,便能赢得今晚的压轴大灯。
眼下聚在灯楼前的文人墨客,全都是奔着压轴灯去的。
众人争先恐后展示自己才学的时候,没注意一位邋里邋遢的醉汉经过,摇摇晃晃的身姿不小心将旁边卖灯女娃手中的灯笼撞翻。
女娃的爷爷正在给别的灯笼染色,被撞翻的灯笼落下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染料,有图案的那一面已经全部被覆盖住。
醉汉本想赔钱一走了之,却见女娃哭了起来,他只好蹲下身,将灯笼捡起。
宋巍站在阁楼上,人太多,他没看清楚醉汉具体的细节动作,只是见他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迅速倒在灯笼上,尔后将灯笼拿去炭盆上烘干,最后又做了什么,像变戏法似的将之前的灯笼还原出来。
女娃见灯笼又回来了,马上收了哭声,接过灯笼的时候咯咯笑。
宋巍叫来卫骞,吩咐他,“跟着那位大师,将他的详细住址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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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脱墨,是夸张写法,不必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