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元宝一说,温婉面上羞赧更甚,却又控制不住好奇心,想知道相公乐不乐意她送他自己做的礼物。
想来是为了缓解尴尬,宋巍没再执着于温婉送礼的事上,他上前两步,接过她手中的布老虎。
体型略大,够小孩子直接骑上去,颜色搭配和做功都挺不错。
宋巍瞧了一眼,问她,“给进宝买的?”
温婉颔首,“从宁州回来以后都没给进宝买过玩具,他已经周岁,又好动,应该会喜欢大一点的布老虎。”
宋巍嗯一声,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若是没别的事,跟我回家吧!”
他说完,转过身,一手拿着布老虎,一手为身后的母子二人打开车帘。
温婉看着男人坚实的背影,想起他刚刚那声“跟我回家”,心中动容。
宋元宝已经上去,宋巍没看到温婉跟上来,不禁回头,见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他笑问。
“没什么,这个给我吧!”温婉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布老虎。
这是小孩子的玩具,她抱着还没什么,搁他手里就有点违和了。
宋巍弯了弯唇,没说什么,让布老虎重新回到她手中。
上车以后,宋巍简单问了宋元宝几句。
宋元宝的答案和先前温婉问的差不多。
宋巍提醒他,“你的年龄虽然小些,但跟你差不多大的学子还是有的,国子监不比地方学塾,里面管得严。
大门后面刻着学规,改天得了空好好看,平时跟人打交道需谨慎,朋友贵在知心而不在多。”
宋元宝一一记住,等宋巍说停,他看了眼温婉,有些欲言又止。
温婉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别看我,否则一会儿你爹准得误会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身旁男人带着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温婉搂紧怀里的布老虎,尽量坐得端正,目不斜视盯着车厢底,假装不知道他在看自己。
宋巍转而望向宋元宝,“什么事?”
宋元宝如实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天我们刚到国子监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人。”
宋巍淡淡笑着,“是苏尧启?”
宋元宝没想到自己才刚开个头,当爹的已经猜出了对方身份,他惊愕之余,问宋巍,“爹怎么会知道?”
宋巍说:“之前下了雨,我去鸿文馆接你娘的时候有碰到过。”
“那这么说,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罢了。”
知道苏尧启可能对婉婉动了心思,宋巍并非不在意,只是没有在意到吃醋的地步。
在他眼里,苏尧启不过是个各方面都还不成熟的孩子罢了,对于美好的人和事会心生好感很正常。
他若是跟苏尧启计较,便是跟个孩子过不去,先不说没那必要,凭他的性子,也不会这么做。
见当爹的反应这么淡,宋元宝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他之所以当着温婉的面谈及这件事,不是蓄意告状,而是觉得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能瞒着他爹。
当然,在不能瞒着爹的同时,也不能瞒着娘在背后告黑状。
最好的,就是当着他们二人的面说。
到时候要怨要怪,都往他身上来好了。
宋巍看向身形开始拔高的儿子,他那张小脸上的稚嫩在逐渐褪去,思考问题的方式日趋成熟。
作为一手养大他的爹,宋巍心里觉得慰藉。
“往后见着苏尧启,对方若是主动跟你打交道,你不必因为对方的身份谄媚讨好,也不必过分疏离冷淡,寻常心对待就好。”
宋元宝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爹,我有回听你说起苏家人,咱们刚刚谈论的这位苏尧启,他是不是你们说的苏家人?”
宋巍道:“大人之间的恩怨,牵扯不到你们小孩子头上,只管好好念你的书,至于其他的,没必要操心,你小小年纪也操心不过来。”
宋元宝“哦”了一声。
那语气里颇有一种恼恨自己没能快些长大为爹分担责任的意味。
之后,车厢内陷入了沉寂,到家之前,都没人再说话。
下车时,宋巍付了铜板,赶车的师傅才掉头离开。
先一步回来的林伯已经卸了马车进去倒座房里歇息。
宋巍三人直奔后院。
宋婆子见到儿媳妇手里抱着个大布老虎,已经猜出她今日下学没有第一时间回来的原因,便没有追问,只是吩咐金妈妈可以烧菜了。
跟着又把元宝喊到一旁问话。
温婉从婆婆怀里把儿子抱过来坐在小榻上,将布老虎递给他。
小家伙特别喜欢新玩具,对这个体积比他还大的布老虎很是好奇,双手抱住,在小榻上翻滚了一下,嘴里咯咯笑。
宋巍坐在小榻旁边,伸手护着边缘以防儿子摔下来,趁着爹娘注意力都在元宝身上,低声问温婉,“今日留在后面,不仅仅是为了买布老虎这么简单吧?”
知道相公聪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那双眼睛,温婉也没打算隐瞒,如实说:“是有预感到不好的事情,不过都已经避开了,没事的,相公不用担心。”
“跟苏家有关?”宋巍问。
温婉想说没有,又觉得夫妻之间该坦诚相对,点点头,“有人查到我的身份,打算绑了我威胁你想办法让苏相重新入朝。”
听起来倒的确是苏家人的作风。
宋巍陷入沉默。
温婉劝他,“就目前而言,我还是能保护自己的,相公眼下最要紧的是在衙门里好好表现,等到了政绩考核年才能步步高升,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出面与苏家人交锋,即便他们家所有官员都暂时被停职。还是老话说得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咱们家的地位,压根就不能和丞相府抗衡,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个皇后娘娘。”
宋巍没接腔,温婉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说的话,心中还有丝丝的欣喜,等一家人吃完饭回到东厢房关了门,宋巍才跟她说:“我全天的时间,有一半待在衙门,你若是突然出了什么事,我可能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自然也就没办法在第一时间保护你。”
温婉刚想说没关系,话未出口,又听到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我手上有一批人,原本是你干爹干娘的暗卫,只不过他们去了宁州用不上,临走前留了下来,说用来保护你的安危,这些人随时都隐在暗处的,往后我不在的时候,但凡碰上了自己一人之力没法解决的事情,就把暗卫首领卫骞唤出来,让他带着人去帮你办。”
温婉一直觉得,自己与干爹干娘的情分也就仅限于离别那天,毕竟是匆匆忙忙认下来的,除了自己容貌与干娘过分相似能稍稍有点感触之外,要说有多大感情,那压根就不现实。
所以干爹干娘会留下暗卫保护,这让温婉觉得很意外。
“其实,他们或许比我更需要。”温婉说。
干爹干娘与苏家结了这么大的仇,哪怕他们二人自请除族去了宁州,以苏相那记仇的性子,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干娘又是有孕在身的人,万一被苏相算计出个好歹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有带走一部分。”宋巍道:“剩下这部分既然是留给你的,你往后便好好用着,不管怎么说,保护好你自己才是要紧事。”
不知道为什么,温婉总觉得相公这番话饶有深意,可她想破了脑袋瓜都想不出来到底深在哪,只好嗯嗯点头,“我知道了,暗卫首领叫卫骞,往后碰上自己摆平不了的麻烦事儿,可以第一时间把他叫出来帮忙。”
宋巍满意于她的乖巧反应,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有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宽容与和煦。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安排人保护我呢?”温婉问出心中疑惑,“我跟他们又没有亲缘关系,那些暗卫就算要保护,也该去保护一下陆晏清,陆晏清被流放到三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随时都有可能扛不过去。”
宋巍见她分析得认真,不由失笑,“你就当是你干爹干娘补偿我的,我如今再把暗卫都转移到你手里,让他们随时随地保护你。”
“补偿你?”
“嗯,煤矿案,爹和岳父险些成了受害者,他们家是该有所补偿。”
温婉恍然大悟,“那这么说来,他们家出点人倒是理所应当了。”
——
苏黛坐在马车内,一直等到天色将暗都没见着宋家马车过来,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直接不安起来,问车夫,“他们会不会真的走了?”
车夫道:“估摸着是绕道走的,六姑娘,咱们还是不等了吧,先回府,让姨奶奶给拿个主意。”
苏黛想到她娘白天给的警告,心中惧怕,可眼下已经错过宋家马车,再等下去也是徒劳,自然只能先回去再想法子。
“回吧!”
仅仅两个字,苏黛说得中气不足,不难想象内心已经害怕成了什么样子。
苏黛回到府上,刚换了身衣裳,都还没坐下喘口气儿喝口水,三姨娘便第一时间找来,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苏黛主动倒了杯茶给三姨娘,嘴里跟她解释,“不是我不肯,是我的计划落了空,没能等到温婉出现,后来才知道她早已经绕道回去,这才会失了手。”
三姨娘望向她的目光里有责备,“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把人给放走的?”
“姨娘可冤枉死我了。”苏黛面露委屈,“我从下学就一直等在温婉的必经之路上,直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呢,等不到人是我失算,可我哪有故意把人放走?姨娘要是觉得我不靠谱,倒不如下次去找别人办,反正我也不擅长算计人。”
三姨娘听她这么说,暗恼的同时,到底还是心疼亲闺女,叹了口气,“这次不成就算了吧,我改天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苏黛道:“我不明白,姨娘为什么非得把人给绑了?温氏既然是个妇人,她又乔装打扮去鸿文馆念书,你捏住了她的把柄,直接以此作为威胁让她替你办事儿不就成了?何必大费周章冒风险?宋大人官职再低,那也是朝廷命官,温氏是官夫人,就算没有诰命在身,也是轻易动不得的,姨娘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的一天?”
三姨娘闻言,只觉得女儿天真,“你真以为入鸿文馆读书的都跟你们一样是黄花大闺女?”
苏黛听得有些愣,“难道不是?”
“温氏还真不是头一例。”三姨娘道:“除了温氏,鸿文馆里面还有不少女学生是成过亲以后不好用妇人身份,装成姑娘进去的,鸿文馆又没规定只能黄花大闺女去进学,这种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学官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咱们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到时候一个弄不好还会得罪更多人。
至于温氏,我要绑她,纯粹是为了你爹。”
苏黛小声嘀咕,“分明是五叔做的孽,你们为什么偏往别人身上推?那位宋大人,他也不过是帮朝廷办事罢了,至于后来的审案和判刑,那都是三法司亲自来的,关他什么事?我听闻,宋大人如今仅仅官居六品,你们就算绑了温氏,他上哪有那本事让这么一桩大案重新判?”
这话三姨娘听着觉得憋闷,“你这死丫头,胳膊肘子净往外拐,让你去鸿文馆念书,都念成榆木脑袋了是吧?”
苏黛不赞同生母的说法,“鸿文馆里面的先生教我们要明辨是非,我刚刚说的这些,可不就是明辨是非?难不成我一面去鸿文馆上学,一面学着怎么去害人?那你们送我去鸿文馆,到底是想让我学好,还是学坏?”
三姨娘被她噎得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