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兰桂气哼哼的走了,李疏又往喉咙里灌了两杯凉茶,才算勉强消了火气。他气消了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跟兰桂吵吵,这些小事让让就是了,何必较真呢?
“她家姐妹三个,也就她不懂香。”朱璃抿嘴轻笑,把腰上的香囊解下来,扔到李疏面前,“这里面的香是姐给我做的,每次她带来给我,学名字用法都结巴。”
“我也是找错了人。”李疏叹了口气,当日接近兰桂是为了探查不负香,谁想到这位兰家二小姐对于香上知道的还没有自己多。
“什么?”朱璃微微皱眉,“找错人?你找谁了?桂儿?”
“我是说,我跟她掰扯帐中香是找错了人。”李疏赶忙收回话头。
“你知道就好。”朱璃没疑心,她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随后站起身走到床边,边脱衣裳边赶人。
“我要睡一会儿,你出去吧。晚上还要迎客,说不准李二公子今晚就能来,我得养养精神。”
“那个。”李疏转过身背对朱璃,“虽然李后主帐中香没用处,但你若是要,要助兴或者迷魂类的药物,我能做。”
“不用。”朱璃已经躺到床上,她翻了个身,娇笑着叫李疏,“你转过来。”
李疏不疑有他,转过身看了眼朱璃,随后赶忙捂住眼睛。
朱璃猫儿一样斜倚在床上,衫松带褪,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
她挑着眉,冲李疏勾了勾手指,“李公子,你看看,有必要用药么?”
“没必要没必要。”李疏捂着眼睛往后退,出门时候还被阿玫的板凳绊了一跤,他嘶嘶哈哈的揉着膝盖,还要听屋里朱璃的数落。
“你跟兰桂整日里脑袋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老娘日后可是要做花魁的。”朱璃拉好衣裳盖好被子翻了个白眼儿,“还用香用药?你俩瞧不起谁呢?”
“李公子你没事儿吧?哎呀怎么就跌倒了?伤着没有?没瞧见门口的板凳么?”刚才起身去送兰桂的阿玫大惊失色,她拉起李疏来,用手拍打着李疏的衣裳。
听见动静的朱璃在屋里放声大笑,李疏不敢吼她,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对阿玫摇了摇头。
“没事。”
“那等一下,我这就服侍你回房。”
阿玫先关好房门,再收拾好板凳,然后扶着李疏的胳膊,送人回房。她现在名义上还是被李疏“包”下的,因此只要离开朱璃的屋子,她就会努力演戏。
李疏苦笑了下,揉了揉阿玫的头顶。
等到了事发那日,不知道阿玫,还会不会亲近自己?他此次要伤害的人颇多,但现在他还没想到好法子,能在找到不负香完成王命同时,还保护好这些人。
“事情就是这样。”玉娘轻声说道。
李作尘面色阴冷,兰麝偏头看了看他,咬着下唇扯了扯他的衣裳。
“所以我娘,很可能就在今日咱们去的庙里。”李作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庙他去了两次,一想到每次都可能与被拘禁的娘擦身而过,他的心就拧劲儿的疼。
“这个,就不清楚了。”玉娘摇了摇头,“现在也没旁的证据。”
“那我就去查!”李作尘拍着椅子扶手站起身,直通通的就往门外走。
兰麝不顾自己身子,赶忙也跟了过去。
“小姐,姑爷。天色已晚,您二位现在去,是要查什么?”玉娘赶忙出言阻止。
瑞珠拉住了两个人,兰麝还好,李作尘转身看向玉娘,面容狰狞,手也攥起了拳头。
“一晚上,一晚上我娘就可能被他们给害了。你既然早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姑爷。”玉娘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这刷子,是老爷出殡前夜有人送来的,当时就告诉您了。您当时说这怕是李家送来羞辱您的,因此也就没往下追查。”
李作尘梗了梗,当日确实是他想偏了,但他不肯认,上前两步站到玉娘面前,继续逼问到,“那知道活鬃死鬃,为何也没告诉我?”
“回姑爷的话。”玉娘面色如常,声音也平平展展的,不带一丝怒气,“死鬃活鬃有什么区别,老奴当时听见并没想到能与,夫人的事有关。是今日听那主持说起鸡毛掸子,才联想到的。也是因为当时听见就把这闲话存在心里,所以今日才能发觉不对。”
李作尘被她揶的说不出话,玉娘的意思很明白。她不过是兰家下人,能把聂娘的事儿放在心上惦记着,自己这个亲儿子,反倒在有人送来猪鬃刷的时候,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就是今日玉娘问起主持来,自己也没留意。
“姑爷这里,是否有当日夫人用的刷子。”玉娘没说自己知道床下有,而是给李作尘留足了面子。
“若是有,不妨先拿给老奴,老奴让人再看看,看看是活鬃还是死鬃。”
李作尘点点头,他走进里屋,弯腰拨开床下的银匣子,费力的掏出紧里面的那把猪鬃刷。
瑞珠本想进去帮忙,但被玉娘一眼瞪了回来。她抿抿嘴,给兰麝拿了盒薄荷梅子。兰麝这会儿心思全在李作尘和聂娘身上,瑞珠给她什么她都接过来,但只在手里捧着,也不知道吃。
“这把刷子,是娘原来常用的。”李作尘把那刷子递给玉娘,刷子原本就被他洗刷过,又在房中放了多日,现在不但臭气全无,还染上了香味儿。
“还有件事儿。”玉娘接过那刷子,抬起眼睛,给瑞珠使了个眼色。
瑞珠先是疑惑了下,接着马上扶好了兰麝。
“今日听闻,观音庙初一那日厨房失火,烧死了人。”
李作尘身子摇了摇,险些摔倒。
“因为庙里不归衙门管束,所以听说报官后,庙里自行将人收葬,已经炼化骨灰,收入塔林了。”
玉娘说完起身告辞,瑞珠先扶着兰麝坐好,然后赶忙追出来送。
“看好大小姐。”玉娘出门就冷下脸,瑞珠咬着下唇点点头,赶忙跑了回去。
李作尘坐在桌边,面色阴冷,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攥着。
兰麝站在他身侧,几次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麝儿。”李作尘突然开口。
兰麝赶忙应了声,偏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你说,死的会是娘么?”
“这,或许不是。”兰麝不会撒谎,又怕李作尘伤心,因此模凌两可的回了一句。
“什么叫或许?!”李作尘瞪着兰麝,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么?
“现在,咱们知道的事儿,都没有实证,所以我才说,或许不是。”兰麝被他吓得退了半步,小声解释道。
李作尘哼了一声,甩袖子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是烧死在厨房里的。”李作尘口中念叨着,“娘原来整日刷洗马桶,她们都嫌弃她脏污,应该不会让她在厨房做事。”
“对。”兰麝觉着李作尘说的有道理。
“一定是这样。”李作尘站定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兰麝,“那人送来的猪鬃刷是活鬃,所以应该是我娘在庙里用的,她在庙里还是刷马桶,所以肯定不会烧死在厨房。”
“对!”兰麝欢喜的点头,“三郎,娘一定平安无事的。”
“再说,也不一定就在庙里。大娘信佛,平日里常做佛事。想来也不会把娘送到菩萨面前,那不是让菩萨看着她做了多少恶么?”李作尘抿了抿嘴唇,他打从心里不想承认聂娘可能被李夫人打发到了观音庙。因为若真是如此,那他就是两次与自己亲娘擦肩而过,错过了搭救娘的好机会。
“有道理。”兰麝继续点头,李作尘说什么,她都觉着对。
在一边儿伺候的瑞珠皱了皱眉,姑爷这话前后都不搭。若是没在庙里,那活鬃刷子是怎么回事儿?
“太晚了。”李作尘自己给自己宽心已毕,心里松快了不少。他冲兰麝笑笑,又伸手点了点瑞珠。
“你们小姐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劳累。今日上午拜佛,中午又在外面吃了东西,到这会儿也该乏了。你还不赶紧服侍小姐去睡?”
瑞珠应了一声,上前扶住了兰麝。
“事事都要我操心。”李作尘半真半假的埋怨着,“这个时辰了还不休息,瑞珠也不说劝劝。”
“小姐是跟着姑爷操心,我可不敢劝。”瑞珠没好气的看着李作尘。刚才还跟要吃人一样,这会儿想起小姐有身子来了。
“瑞珠。”兰麝赶忙拍了下瑞珠的手,“不许对姑爷无礼。”
“是。”瑞珠低头答应,心里依旧不服。
此时心情好转的李作尘倒是没再计较,他冲兰麝笑笑,说自己先回偏房去,便走出了屋子。
门外站着两个丫头,李作尘随手点了一个,让人去提热水。
“姑爷。”
半盏茶的功夫后,许妈提着铜壶笑吟吟的走进来,见李作尘靠在床上看书,便没再说话。
她先给洗脸的盆里兑好热水,然后又摆好了擦牙的青盐和擦脸的布巾。
李作尘踢啦着鞋走过来,慢条斯理的擦牙漱口。
“这是什么盐?”李作尘觉着今日用的发苦,跟往日不同,于是皱着眉问。
“回姑爷的话,这是加了蛇胆的。天冷,屋子里炭盆用的多,虽然暖和,但也容易因为热气生口疮,因此用这加了蛇胆的青盐最好。”许妈陪着笑脸,把杯子递到李作尘嘴边。
李作尘点了点头,他没伸手,直接就着许妈的手喝口清水,把嘴里的青盐漱了出去。
等他洗完脸直起腰,许妈又直接拿着布巾,轻轻的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残水。接着,许妈把脚盆拿到床边,先在里面倒入热水,然后又兑了些玫瑰露。
“今日出门劳乏,姑爷泡了脚便早些睡吧。”许妈自己退出去,片刻后,打发了个小丫头进来端走了洗脚盆。
她服侍的殷勤周到,进退也得体。
李作尘睡着之前想着,不如就留下许妈。这么细心的人,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