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这倒是个油滑的。

李作尘心生不喜，他有心现在就把姓许的撵走，但刚才兰麝已经说要先留下了，他当着玉娘的面儿，不好驳兰麝的面子。

玉娘起身走了，瑞珠送她出去，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玉娘转过身，拍了拍瑞珠的肩膀。

“留心选着，你们小姐性子软，你多帮她看着点儿。”

瑞珠点了点头，她本想再问问玉娘觉着谁更好些的，玉娘转身走了，没容她发问。

瑞珠转回了院子，她先带着张妈许妈去收拾屋子，然后站在一边，冷眼观察。

张妈不爱说话，人闷闷的，只低头干活儿，干的仔细但干的慢。许妈脸上总挂着笑，姑娘长，姑娘短的捧着瑞珠，手脚勤快利落，没多大一会儿就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了。她走过去帮张妈的忙，但张妈摇了摇头不让她动，自己继续慢幽幽的干着。

瑞珠皱了皱眉，她心里有些偏心想要许妈，虽说看孩子是个仔细活儿，但张妈这种慢性子，回头衣裳、尿布换的慢了，孩子不得受罪？

“瑞珠姑娘。”许妈走上来拉住瑞珠的手腕，“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瞧见绣娘抱着料子出去了，是不是已经选好了料子？不如拿些过来，让我们一起做。”

“你们先歇歇吧。”瑞珠心里喜欢她，便也看着她笑，“绣娘是做惯了的，想必一会儿回去就会上手，怕是明后日，就能做出几套来给小姐姑爷过目。”

张妈在许妈说话的时候，停下了手里的活，就那么站在地上看着瑞珠。等瑞珠说不用了，她又低下头，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那这样，绣娘给小少爷小小姐做衣裳，我呢给咱们小姐做些小褥子。”许妈转了转眼珠，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还大了些，她凑近瑞珠，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没出门子更没生养过，所以不懂，女人生了孩子是要流恶露的，现在多预备些小褥子，到时候给小姐添换，省的腌臜了小姐。”

瑞珠哪儿知道这些，她瞪大眼睛，赶忙点了点头。

“都要什么，你告诉我，我这就去库房找人拿？”

“要新棉花，细棉布，针线剪子。”许妈说话又快又脆生，听起来像是干惯活儿的。

瑞珠点头就走，张妈在她身后抬起头来张了张嘴，见瑞珠已经走了，就低下头，没说话。

晚饭时候，兰桂回府就听说了明日要去西山观音庙拜佛，还是全家都去！

她本来约了李疏和朱璃明日一起去那儿打探，现在她人在家里，又不敢再出去给朱璃他俩送信，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心里默默祈求那俩玩意儿明日等不到自己能安生在胭脂苑待着，千万可别轻举妄动。她倒不是怕打草惊蛇，而是怕祖母和娘知道自己结交花楼姑娘和陌生男人，到时候打自己一顿罚去跪祠堂不说，可能还要给自己和李疏定亲。

素蕊已经整理好了明日兰桂出门要用的东西，这会儿正在兰桂耳边絮叨着，要她明日安生些，别再庙里闹出什么来，再挨顿打。

“明日少说话，让您烧香就烧香，让你拜佛就拜佛。往日里跟我们说的那些混账话，在庙里可别说。”素蕊扯着兰桂的袖子，生怕兰桂不听。

“我知道我知道。”兰桂烦躁的摆了摆手。

“还有，若是明日老夫人、夫人，让您求姻缘签什么的，你心里虔诚些。”素蕊说到这儿，就叹了口气，“我听说那里求子最灵，但依我的想法，这生孩子，必然是要先成婚的，所以求婚姻也能灵验。”

兰桂头疼的很，她不想应，但又怕素蕊继续磨叽。

“成成成，好好好。”兰桂抚着脑门翻白眼儿，“明日就是祖母和娘不说，我也跪在菩萨面前给自己求姻缘，成了么？”

素蕊如释重负，总算是放过了兰桂。她转过身去拿了点儿碎银子塞进钱袋儿，想了想，又加上块儿整的。

“你要买东西？”兰桂好奇的问。

“明日咱多给些香火钱。”素蕊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她主要是觉着，菩萨要保佑二小姐早日成婚很辛苦，所以想多给些钱。

兰桂瞬间懂得了素蕊的意思，她狞笑着站起身，两步上前抢走了那个钱袋儿，还用力照着素蕊脑门拍了一巴掌。

“打水给我洗漱，铺床睡觉！这银子我收着明日咱们买糖吃，给那泥菩萨做什么？你懂不懂什么叫，求人不如求己？”

“这不是指望不上您么？”素蕊揉着脑门出去提水，要是二小姐能指上，她还用去拜佛？

次日清晨，兰家主子未醒，下人们已经匆匆忙忙的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瑞珠自己早起先跑到门口马车上又查看了一遍小姐用的东西，也顺便看了看李作尘平日习惯用的。

她起身的时候，张妈还在床上睡着，许妈急忙忙穿好衣裳跟过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让瑞珠心里很是舒服。她因此更看不上张妈，甚至打算今晚回府，就让小姐把张妈打发回去。

李作尘也颇为殷勤，这是他第一次跟老夫人出门。为了表示孝心，在出门时李作尘没管兰麝，而是站在大门口，亲手扶着小几子，服侍老夫人上车。等老夫人坐好后，他又嘱咐车夫慢些赶车，多看看路。

“早些晚些到都使得，老人家怕颠簸，慢些就好。”

车夫连连点头，李作尘又走到兰夫人车前，照样儿安排了一番。

兰夫人带着兰桂兰蜜一辆车，兰桂身子轻巧，自己窜上车了就转头去抱兰蜜。李作尘已经托着兰蜜的腰把兰蜜送到了车上，兰桂冲着李作尘笑笑，带着兰蜜坐进了车里。

那边儿兰麝已经在许妈和瑞珠的搀扶下上了车，她肚子还不算很大，身子也灵巧，只是这是兰家这代的第一胎，因此兰家上下十分看重，她自己行动坐卧也都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平日里上车踩一个小板凳或者小几子就行，今日许妈拿了一高一矮两个板凳过来，让兰麝自低到高一步步踩稳了上车。

等李作尘走过来也上车坐好，许妈跟瑞珠有说有笑的也上车伺候，张妈在她俩掀车帘的时候伸着脖子看了看，没言语的坐到了车外。她身上搭着车夫递过来的厚棉被，一言不发的用手掖好车帘，又用身子挡住了车帘的缝隙。

兰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出发，虽然时辰尚早，但街上依旧有不少人站着看热闹。出来给李疏买包子的阿玫也站在人群里，她抿了抿嘴，捧着油纸包的包子快步跑回胭脂苑，去给李疏和朱璃报信。

“兰家全家都去了？”朱璃站起身瞪大了眼睛，这也不是什么拜佛的正经日子，兰家怎么这么大阵仗？

阿玫点了点头，把包子拿出来，捡着好的往李疏面前放。

李疏略微琢磨了一下，敲敲桌面，又指了指阿玫。

“你去雇辆马车，待会儿吃完饭，咱们三个一起去。”

“兰家人都在，咱们去干什么？”朱璃坐下吃包子，撇了撇嘴，“我这身份不能让兰家人看见，我怕兰桂为难。”

“啧。”李疏挑着眉毛看了看朱璃，“你日后可是花魁，怂什么？再说了，咱们又不是要走过去跟她们攀谈，绕着些也就是了。”

“那为什么要去？”朱璃还不明白，去了还要绕开，图什么？就为了看兰桂拜佛，回来嘲笑她？可拜佛也没什么好嘲笑地啊！

“呵呵。”李疏冷笑两声，咬了口冒油的牛肉包子。

“兰家有钱，那些尼姑见了她们，必然前后逢迎着应酬。到那时候咱们想在庙里寻找线索，可就容易多了。”

“还是你脑子好用。”朱璃了然的点了点头，她一边儿吩咐阿玫雇车要雇辆好的，一边儿琢磨着要穿什么衣裳。

“你穿什么，不打紧，只要素净些就好。”李疏心虚的揉了揉鼻尖，搜肠刮肚的想出一番说辞来骗朱璃，“未免碰面添麻烦，咱俩还是要乔装改扮一下，不如你戴个面纱，我简单易下容。”

“你还会易容？”朱璃用佩服的眼神看着李疏，“我只在书馆听说书先生说过，还从未见过呢？”

“那个简单。”李疏偏了偏头，“待会儿让阿玫给我找些灶房的锅底灰，你再借我些水粉，调匀了往脸上一糊，就行。”

兰家马车转过街角，一路奔着城门而去。

马娘袖手站在路边，往地上狠狠的啐了几口。她转身走向一家铺子，拿出十几枚铜钱，买了些干艾草。又转出来去猪肉铺里割了二斤精肉，和一副猪肝。

猪肉铺的老板与她相熟，见她来买东西，便出言打趣。

“你今日怎么这般舍得？买猪肝精肉给老马补身子？”

“不是给他的。”马娘伸着脖子往那肉案上看，又要了两块儿猪血。

“哎呦~，你别是外面有人了吧？不给老马给谁吃？”猪肉铺老板额外加了块儿肉皮，用泡发的干荷叶裹好，递到马娘手里。

“给我恩人，给那狼心狗肺玩意儿的娘亲。”马娘道过谢，拎着肉出门回家。

肉铺老板摇了摇脑袋，这马娘今日是这么了？脸色这么臭，说的话也是招三不招四的，什么恩人？什么狼心狗肺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