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要是没有，就只给这么点儿。”兰蜜撅了撅嘴，浑然未觉她二姐已经站到了她身后，“那桂花糕是给我买的没错，可二姐还抢了一块儿吃呢！”

“没良心的丫头。”兰桂伸出冰凉的手去捏兰蜜的脸蛋儿，“我还不是怕你吃多了积食？你忘了去年那次又拉又吐的，不就是因为夜里吃多了么？”

“那，那也是因为你买的太多了。”兰蜜挣扎开钻进了老夫人怀里，她知道自己理亏，但依旧梗着脖子跟兰桂拌嘴，“要不是你买那么多，我怎么会吃的积食？”

兰桂梗在当地，张口结舌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满屋子人都在笑，兰桂抓了抓耳朵，没好气的扯过椅子，气哼哼的坐了下来。

她进屋没给老夫人夫人请安见礼，但也没人挑拣她。

素蕊急匆匆的上来递过一条热毛巾给兰桂擦脸，兰桂撇着嘴摸出怀中的纸包，先故意扯开一个角，然后递给了素蕊。

“买了对儿特别好看的绒花儿，给你了。”

“什么绒花儿？”兰蜜睁大眼睛问。

“你也买绒花儿了？”兰麝也很好奇。

兰桂没搭理兰蜜，她仔细打量着兰麝，随后一拍脑门，扬起调门儿说了句，“我就说么，我没看错，那就是姐夫。”

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素蕊手上的东西，然后，又看了看兰麝的头发。

她一言不发，慢条斯理的吃着饭，玉娘捧了碗汤过来，随后笑呵呵的问道，“二小姐今日看见大小姐和姑爷了？”

“我没看见姐，姐夫也只是看见个背影儿。”兰桂边吃边说。

素蕊心里明白那花儿是给三小姐买的，于是不等兰桂吩咐，便自作主张的走到兰蜜身边，把花送到了兰蜜手上。

“在哪儿看见的？您也去拜佛了？”玉娘依旧含着笑问。

“没，在街上。我跟朱，跟一个朋友瞎溜达，看见卖绒花的就过去给蜜儿买了两朵，当时瞧见个背影儿，我就觉着像姐夫，但因为没看见姐所以没敢认。”兰桂说完斜睨着兰蜜，兰蜜倒是乖觉，马上笑嘻嘻的给她夹了一大块儿鹅脯。

“大姐的是蓝的，我的是红的，大姐一朵我两朵，那二姐对我，比姐夫对大姐好。”兰蜜宝贝的摸着那两朵绒花，嘴里的话天真无邪，纯粹是为了顺毛刚才被自己惹恼了的兰桂。

这也就是李作尘没在这儿，不然怕是又要多想。

兰麝红着脸，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绒花。一朵两朵在她看来没什么，只是被妹妹撞见三郎给自己买花，让她有些害羞。

“这绒花儿做的是很精巧，远看着跟真的一样。”兰夫人搂过兰蜜来，把那两朵绣球花给兰蜜戴到头发上。随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看看兰麝，又看了看兰桂。

“在哪儿买的？明日我打发人去多买几朵儿。”

“泰福楼门前，是个小摊子。娘，明日我去买，你告诉我要什么花儿就行。”兰桂咽下嘴里的东西，她今日不过是觉着好玩儿才买来哄蜜儿的，这玩意儿便宜的很，娘喜欢自己明日多买些就是。

“随便什么样子都好，簪子珠花儿戴腻烦了，正好换换。”兰夫人微笑着，跟老夫人对了个眼神。

兰桂点头应下，拿着筷子开始抢兰蜜的胭脂鹅脯，兰蜜本来已经吃不下了，但兰桂筷子伸过去，她就马上扑上来，两手护着那盘子，不让兰桂靠近。

姐俩儿再一次打了起来，兰麝趁势拉着椅子靠到兰夫人身边，抿了抿嘴，开口叫娘。

“有事儿一会儿再说。”兰夫人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用下巴点着打成一团的兰桂兰蜜，“别耽误娘看热闹。”

也不知兰麝有没有说？夫人和老夫人，又会不会同意？

李作尘心里不踏实，既怕兰麝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没说，又担心兰麝说了被兰夫人、老夫人识破他的打算。

他不由得懊悔自己今日过于急了些，这事儿该徐徐图之才对。

“娘的日子再不好，也不差一时半日，若是今日惹毛了兰家，日后便再难施展。”李作尘在屋子里来回溜达，因为兰麝不在，所以丫鬟和年轻的媳妇儿不好意思进来伺候，只有两个婆子走进来收拾了吃剩的东西，添换炭盆和香炉里的香饼。

晚饭后，房里该用安息香。但李作尘此时心思不定，闻不得那清雅安远的味儿，他自己拿出了兰麝早起惯用的醍醐香，浓浓的点上了一炉。

即便李作尘平日里对于兰家商贾身份多么不屑，他都由心佩服兰家制香的本事。

这醍醐香初燃时甜中透凉，随后甜味儿慢慢退却，凉意逐渐增强，但这凉只让人感觉头目清爽，没有半点儿刺激的感觉。

李作尘深吸几口气，刚才繁杂的心思慢慢平稳下来。他索性把高几上的香炉拿到自己面前，边嗅着那香，边盘算着若是今日不成，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兰桂满屋子追着兰蜜，明明手都碰到兰蜜的衣裳了，偏又故意放慢动作，等兰蜜躲开，她再继续追。

吃饭的桌子已经撤下，正好空出来让她们姐俩儿可劲儿的疯。老夫人刚才没怎么吃，玉娘冲了一盏杏仁茶给她，她也只略动了两口。

兰夫人手上端着茶碗，眼睛只看着兰桂兰蜜，任凭兰麝清嗓子，摸头发的使故事，就是不往那边儿瞧。

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再不说，等待会儿祖母让大家散了去睡觉，那自己的话就只能等到明日。

兰麝也不知道兰夫人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她有个眉毛眼睛不对，娘都能马上发现，可这会儿就是不搭理自己。

“娘。”兰麝再次开口，还用手轻轻扯了扯兰夫人的袖子。

兰夫人心里轻叹一声，转过头去，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傻女儿。

“说吧，什么事？”

兰麝把早想好的那一番话说出来，希冀的看着兰夫人，等人点头。

“明日让三郎跟着去铺子，先从杂活儿接手。”老夫人不等兰夫人说话，先开口定下了这件事。

兰麝喜不自胜，站起来行礼道谢就要告辞回去。

兰夫人张了张口，被老夫人一眼瞪过来，只能悻悻然的摆摆手，说句天冷路滑，让兰麝小心些。

见兰麝走了，兰桂也想回去睡了。她刚才追着兰蜜是为了让兰蜜消食儿，这会儿她算计着那些胭脂鹅脯也该消化没了，便停下脚，喘着粗气灌下一盏温茶。

“明天再收拾你。”她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十指弯曲成爪状，远远的吓唬兰蜜。

“哼。”兰蜜再次钻进老夫人怀里，吐舌头扒下眼皮的气兰桂，“二姐笨蛋，今天捉不到我，明天也捉不住。”

兰桂刚想往回顶，兰夫人冲她招招手，让她到自己旁边坐。

“我今儿没惹事。”兰桂发自内心的说。

“有正经事儿问你。”兰夫人肃下脸。

玉娘弯腰抱起了兰蜜，笑着说三小姐该睡了，不如今日就留在这儿，也省的折腾。老夫人点了点头，兰蜜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乖巧的趴在玉娘肩头，豆蔻紧忙跟了过去伺候。

兰夫人轻咳一声，玉枝拉着素蕊，又把其余的下人都带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兰家祖孙三人，兰桂紧张的咽着口水，她自觉近几日乖得很，除非是知道了自己跟朱璃做朋友，否则绝不该有别的事儿惹着娘和祖母。

“你把今日看见你姐夫的事儿，仔细说清。”兰夫人眯起眼睛，兰麝的性子她很清楚，今日这事儿，必有隐情。

兰麝急着回去告诉李作尘这好消息，脚下不自觉的越走越快，瑞珠在她身后几次提醒慢些慢些，兰麝都当作耳旁风。

瑞珠看着平日稳重的小姐成了这般模样，满心不忿却不能说。她始终觉着小姐对姑爷，比姑爷对小姐要好。姑爷好一阵儿坏一阵儿的，摸不准他的脾气。

才一进门，兰麝就闻见了醍醐香的味儿。她停下脚步，犹疑着往里面走。

李作尘正歪在踏上闭目盘算，兰麝进来他也没发觉。

“三郎。”兰麝轻声张口招呼，“大晚上，怎么用这个香？”

“怕等你等睡了。”李作尘睁开眼，先瞧见兰麝满脸欢喜，便知道事情成了。他趿拉着鞋走过来，温柔的给兰麝解披风，又殷勤的给兰麝倒热茶暖手。但他并没有问，而是等着兰麝自己说。

“我陪祖母和娘聊了会儿，倒害你等了这许久。”兰麝示意瑞珠去换香，时辰不早了，若是再闻这个，怕是整夜都睡不踏实。

“无妨。”李作尘笑了笑，“我左右无事，等你，也是应该的。”

最后那五个字，是李作尘在兰麝耳边说的。他说完便用嘴唇抿了下兰麝的耳垂，兰麝又羞又痒的往旁边躲，李作尘手臂用力，把她揽到了怀里。

“你不在我身边，我不踏实。”

“祖母说，明日让你先去铺子帮忙做些杂事。”兰麝心里高兴，她抬手勾住李作尘的脖颈低声说道，“从今往后，我日日夜夜都在你身边，可好？”

“怎么不好？我求之不得。”李作尘喜不自胜。他还想再与兰麝亲昵，但兰麝推开他，先去洗了手，然后拿过了今日请来的那张送子观音图。

原本兰桂请来的那张已经在外间屋挂着了，兰麝犹豫了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这张应该挂在那里。

李作尘走过去，轻轻展开观音图。

“这张画的好。”他虚点着画上的观音菩萨让兰麝看，“用笔，着色，都比外间那张好得多。”

兰麝不懂画，她只是觉着这张画上的观音菩萨，看着更像是个人，而非是庙里高高在上的金身塑像。

“那就把这张换上，桂儿请的那张，暂时收起来吧。”兰麝把画交给瑞珠，李作尘在她身后勾着嘴角，笑的洋洋得意。骨血至亲又如何？眼下在兰麝心里，自己这个夫君才是顶顶要紧的。她日后也只需要听自己的话，旁人的，大可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