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兰夫人站在屏风后面,把兰桂和李疏刚才的话,听了满耳。
她人有些怔怔的,不自觉已是满脸泪痕。
过了好一会儿,花厅里已经传来了玉娘和许妈的声音,兰夫人这才拿出帕子仔细擦干眼泪,又从随身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盒子打开,用指甲挑出一点儿里面的玉容膏点在眼下铺开。这才端正神色,款款走了出来。
兰老夫人不在,兰夫人便坐了主位。
她先如此这般吩咐一番,许妈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当下就拍着胸脯应承下了这件事。李疏把那避毒的药交给许妈,许妈仔仔细细问明白了如何服用,又问了可有忌口的东西,甚至早晚服药时间、次数、乃至于吃完了药是睡觉还是静养或是玩乐,能不能出汗可不可以沐浴都打听了个清楚。
兰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许妈问的啰嗦仔细,李疏从头到尾也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等许妈实在没得问了,兰夫人冲着李疏招手。
“按照桂儿的主意,这事儿得让麝儿亲眼得见才行,你可想好法子了?”
“想好了。”李疏点头,“李作尘试药必然要与我提前相约,倒时,让桂儿哄着姐姐出来,旁的话不用多说,让姐姐瞧见他试药就成。不拘死的是鸡还是狗,只要姐姐亲眼得见,再见许妈给姐儿下药,那便没法子骗自己了。”
骗自己这三个字,颇为扎心。
兰夫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俱是寒意。
“给姐儿下了药后,许妈,你去找姑爷领赏。”兰夫人声音冷的仿佛带了冰碴子,听得许妈直打哆嗦。
“领赏的时辰,地方,我到时候自然吩咐你。”兰夫人冷笑起来,“还有李作尘养在外面的那两个丫头,也得提前打好招呼。麝儿也该亲眼看看,看看这李作尘是怎么披着人皮,做下鬼事。”
新院子已经买得,只是前任房主走的匆忙,家里不少笨重家伙都没弄走,聂娘一样样儿看过,捡着能用的留下,能卖的卖掉,那实在不值钱又用不上的,才花银子雇人扔了出去。
莲花和月影儿现在明面儿上都是有身孕的人,聂娘心疼她俩肚子里的“男孙”,因此不要她俩劳动,只带着小丫头蝶儿和那粗使婆子在新院子哪儿看着人收拾。
她又怕雇的人声张出去被兰家知道,因此换了粗布衣裳,又寻了块儿破布做包头,整个人打扮成村妇模样,在院子里看着人干活儿。
月影儿和莲花当然乐得她不在,莲花趁机会去她屋子里翻找东西,月影儿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门口,手里捧着盘子,啃西瓜吃葡萄,不管是籽是皮都往门口啐,弄得门口一片狼藉,聂娘辛苦一日回来,还得打发人收拾。
李疏就是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上门来找莲花。
月影儿见他不过微微一愣,想必是想起了李疏上门与自己说话的那两次。但她机灵的很,见莲花笑呵呵的迎出来,又拉着李疏进去翻看聂娘屋里的东西,她便什么都没说,继续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帮着他俩望风。
李作尘藏在聂娘这儿的信件都被李疏看了个清楚明白,他看完就仔仔细细的原样儿放回去。随后,他把兰家准备让兰麝知道她俩的事儿告诉了莲花和月影儿。莲花只点点头,月影儿有些心虚,她自知身份尴尬,又曾给兰姐儿的肚兜里放了五石散,因此怕兰家不饶她。
李疏安抚了几句,又给她俩诊了脉,还特意嘱咐月影儿要少吃寒凉的东西。
“现在用的药容易生热,但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不易再吃凉东西,否则冬日里有得罪受。”
月影儿一口西瓜梗在嗓子眼儿里,让李疏说的,愣是没敢往下咽。
“你身子还不如她结实。”李疏看着月影儿摇头,“以往又胡乱吃了落胎药,还是好好保养,不然日后想要孩子,怕是有些艰难。”
月影儿本想说我又不给李作尘生孩子,管那许多,可她此刻脑子里突然蹦出那药铺的小伙计,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放下了手里的西瓜。
见她听劝,李疏笑了笑,又转向莲花,“这些东西我已经看见了,你就不要再动,免得让他们母子怀疑。新院子我也打听到了地方,你也不必忧心。我还是那句话,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先紧着自己。”
话说完,李疏转身往外走,可片刻功夫后,又转了回来。
“你最近可还给他用五石散?”
月影儿咬着下唇点头,现而今李作尘以为她和莲花怀孕,所以断了风月之事,月影儿怕李作尘断药会有成瘾的症状,所以只要李作尘过来,她便把五石散下在茶水点心里。
“接着用吧,自己小心些,别染上就行。”李硕说完走了,莲花站在院门口望着,直到李疏背影转出巷子,又没见聂娘她们回来,莲花才放心。
月影儿不敢再吃东西,又觉着无趣,便长一声、短一声的叹起气来。
莲花本来懒得搭理她,但月影儿就跟在她身后,烦的她实在没辙,只能好声好气的问。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轮不到我?”月影儿三分真,七分假的抱怨,“我瞧着他哪儿都好,哪儿都比李作尘强。”
“好的不见得合适。”莲花摇了摇头,“我娘以前常说,人这一辈子,最要紧的就是要知足。”
月影儿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说得对。”她把好久没动的针线捡起来,又翻出了一路平安的花样子。
“我给我那小伙计绣个荷包,前两次他跟我说瞧见人家戴过,听那语气羡慕得很,如今我做个给他,省得他眼馋。”
赵昭仪身子不适,最近不能侍寝。
王才人素来不肯俯就,圣上虽然喜欢她那副清冷孤傲的性子,但这种性子只能远观不怎么实用,因此最近宫中风头最劲的依旧是贵妃娘娘。
昨日日也是如此,圣上午后直接到了贵妃娘娘这儿,片刻功夫后就屏退宫人,又让人紧闭门窗,也不知道在里面弄些什么,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不开门窗不唤人进去,但寝殿里时不时有笑语传来,所以也没人敢凑过去。
早有人把这边儿的情况回报给皇后,皇后娘娘微笑静听,等人走了才沉下脸,满脸狠厉。
“娘娘。”心腹宫女胆战心惊,但此时又不能不进言,“圣上身子刚好些,这贵妃,也太不识趣了。”
“识趣?”皇后冷笑起来,“她只在圣上面前识趣就是了,旁的,都不要紧。”
宫女不敢再轻易说话,正在心里揣度的时候,外面有人通传,说赵昭仪求见。
这个时辰,身子不适不在自己宫里休息,跑这儿来做什么?
皇后心中疑惑,端正坐好,让人请赵昭仪进来。
“皇后娘娘。”赵昭仪面色通红,不知道是因为一路过来跑的急,还是另有别的委屈。
“这是怎么了?”皇后瞧着她面色不对,又想起她进来总说身子不爽快,因此拿起手帕覆在口鼻处,人也往后躲了躲。
“皇后娘娘救命。”赵昭仪跪倒在地,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有话说清楚,这是做什么?”皇后面露疑惑,瞥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宫女。那宫女飞快的点了下头,自己起身转了出去。
早有别的宫人把赵昭仪扶起来,让她重新坐好。赵昭仪拿帕子擦着眼泪,哭的情真意切。
“皇后娘娘,臣妾近来不是身子不适么?因为自幼不爱吃药,所以直拖到今日,才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谁知听太医说,臣妾这症候,竟然与圣上一样。”赵昭仪吸吸鼻子,又拿手帕子擦了擦眼泪,“娘娘您想,我最近不过承宠两三次,又不是像贵妃娘娘那样,日日跟圣上在一起,怎么会跟圣上的病症一样?这肯定是有人要害我!”
“哦?”皇后娘娘挑起眉毛,“今日给你诊治的,是哪位太医?”
“好像是姓江。”赵昭仪摇头,“我也没记清,就是今日太医院的轮值太医,我这样的身份,哪里有挑拣太医的资格,还不是赶上哪一位就是哪一位。”
皇后娘娘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近来负责圣上龙体的一直是李家父子,现如今赵昭仪说自己跟圣上的症候一样,又说近日来给她诊脉的不是李家那父子俩,那便不会是串通一气。
“来人。”皇后娘娘眯起眼睛,“先把今日太医院轮值太医请过来,然后去拿内庭记录,再请李老太医。”
赵昭仪跪地谢恩,额头触地的时候,唇边飞快划过个笑影儿。
内廷记录簿子就摆在皇后面前,本月承宠最多的便是贵妃,而仔细对照日子,圣上发病前后宠幸的也少不了赵昭仪。
江太医跪在地上,把赵昭仪的脉象讲给皇后娘娘听,皇后又命人取来圣上近日的脉案仔细对照,发现果然与赵昭仪今日脉象一致。
“你什么时候觉着身子不适的?”皇后看着赵昭仪问道。
赵昭仪眨巴着眼睛,仰头思索了片刻,方才说出个日子。
刚才出去的宫女这会儿已经转了回来,她弯腰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皇后点点头,没说什么。
外间有人通传,说李老太医到了。皇后收整神色,等李老太医进来行礼过后,便直接让宫女捧着圣上的医案和内廷记录簿子给他看,又让赵昭仪把刚才说与自己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赵昭仪最初觉着不适的时候,便是她承宠后一日功夫。”皇后娘娘瞥了眼赵昭仪,“李老太医,你觉着,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