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李作尘絮絮叨叨长篇大套的说了许多,都是他在兰家如何辛苦,兰家又是如何的不把他当自家人。
从他的话里能听出他的意思,他包养外室,乃是因为兰家女子生不出男孩,这是为了给兰家传宗接代,顺便给自己继承香烟。他在账面上做手脚,则是因为兰家看不起他的出身,他若是不弄些银子,便没法养活自己那苦命的亲娘。
更让人不齿的是,李作尘把自己娘从姑子庙放火跑出来的事儿,也怪罪到了兰家身上。
“我与兰麝成婚前,兰桂曾经去过西山送子观音庙,当时我娘在,她没发觉。但我娘后来跟我说,她见过兰桂。”
李作尘吸吸鼻子,又拍拍李疏肩膀,“贤弟,我这话也不是埋怨谁,只是这满腹的心酸委屈,只好跟你诉说。”
李疏咬着后槽牙点头,生怕自己一张嘴,就要骂出来。
等李作尘抱怨够了,方才收整神色,又假做尴尬的笑笑,给李疏斟茶。
“贤弟,你看如今的兰家,她们吃穿富贵,瞧着体面但人性太差。”
李作尘紧盯着李疏的脸,李疏不得不点了点头。
“据我看,这兰家如此行事的根源,便在于这阴阳颠倒,牝鸡司晨。”李作尘引经据典,把能搬出来、对得上的词儿都拿出来,只为了拉拢李疏与自己一起作恶。
李疏只好继续点头,毕竟眼下,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因此,要彻底绝了她家这般做派,便只有一个法子。”图穷匕见,李作尘终于把话挑明了。
李疏挑起眉毛,一手在上摩挲着茶盏,另一只手在下面紧紧的攥着衣襟。
“兰姐儿,眼下一日日见好。”李作尘笑了笑,“这孩子,是我与兰麝头一胎,说实话,我初为人父,欢喜也是欢喜的,只可惜,是个丫头。”
此刻不好接话,李疏便只默默的听着。
“现如今,月影儿、莲花,都有了身子。若是按照贤弟上次教我的法子,那兰麝再晚怀,可就对不上日子了。”李作尘为人心机颇深,哪怕前面铺垫到此处,也想让李疏先开口,说出自己不堪的打算。
“哥哥是想,让我索性结果了兰姐儿吧。”李疏硬着头皮,把话说到最难听的程度。
“到,倒也不必。”李作尘显然没想到李疏能说这个,他到底还是要护着自己那张披在外面的人皮的,因此赶忙摇头摆手,甚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哥哥有话,跟小弟还不能直说?”李疏拿出自己往日在京中,与那些纨绔子弟结交应酬的做派来。他眉毛高挑,眼睛不肯正面看人,只拿眼角斜勾过去。好在他相貌俊秀,若换个长相不佳的,看起来便是贼眉鼠眼,獐头鼠目。
“姐儿身子无恙,兰麝和兰家,都不那么快,再打算别的。”李作尘笑了笑,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字。
李疏眼瞧着他是写了个“死”字,许是怕李疏不肯粘上干系,所以李作尘半路又改成了“病”。
让亲生女儿一病而亡,听起来,总比直接弄死亲生女儿好。
点点头,李疏示意李作尘,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哥哥得容我想想,毕竟上次为了哥哥弄那区拨香,才说了香能治姐儿的毛病,眼下不管是急症还是慢症,总得再想个稳妥的理由。”
“全仰赖贤弟了。”李作尘用力点头,李疏这话说得靠谱。兰姐儿眼下是兰家的眼珠子,有个闪失,兰家上下都跟着紧张。虽然她们现在对李疏的医术深信不疑,但也保不齐急火攻心再去寻旁人给兰姐儿看病,那是可就不只是鸡飞蛋打,怕自己和李疏都要被兰家赶出去。
想到这一层,李作尘略微皱了皱眉。他怕李疏察觉有意,当下笑吟吟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李疏若是想好主意,要先跟自己商量才好。
在得到李疏的保证后,李作尘招呼小二换了次茶叶,两人对坐饮茶闲谈,谁也没再提这桩事。
等晚上回到兰府,应酬完晚饭后。各自回院的李疏、李作尘,都没马上安枕。李疏这边儿来了两位女客,兰桂、兰蜜,都是来问今日李作尘到底与他说了什么的。
而李作尘那边儿,则在考虑今日自己脑子里出现的念头。那就是,万一这次被兰家识破,自己要怎么洗脱罪名,并把这屎盆子,扣在李疏身上。
“兰姐儿,是我和兰麝的滴亲女儿。”李作尘披着衣服在房中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若是事情闹出来,兰麝是会信我的。其余的人……”李作尘眯了眯眼睛,兰家余下的人里只有兰桂是个蠢货,兰蜜聪明,兰夫人狡诈,兰老夫人他过府至今都没摸准脾气。这些人都不好斗,更不好骗,为今之计,只有先掌握李疏如何下手,然后留下证据,这样才能保证东窗事发之际,能顺利拉李疏挡罪。
“他想跟兰桂成婚。上次,又闹出了丑事。若说为了日后自己进门多分财产,所以才对姐儿下手,也说得通。”李作尘推己及人,由自己贪财恶毒之心出发,把自己放在李疏的位置上,觉着若是自己后进门,为了在兰夫人、兰老夫人面前争地位,也必然视兰姐儿为眼中钉,肉中刺。
“对。”李作尘放宽心,扔下衣裳躺回到床上,“到时候,便如此说。他想告我,是没证据的。两厢将就,日后他就算我个助力。东窗事发,他便是挡枪的盾牌。大不了我把小院儿退了,另寻一处宅子,也省的让李疏以此作为把柄。”
“干脆要杀人了?”兰蜜把嘴里的梅核啐到地上,豆蔻赶忙拿过一张草纸,蹲下身子,用纸包着那梅核扔了出去。
兰家女儿平日里没什么规矩,兰夫人至今还翘脚喝酒看话本吐满地鸡骨头,但那是关门没外人的时候,眼下有李疏这个外人在,更何况眼下兰蜜所处这屋子,是李疏在兰家的卧房。在人年轻公子房间里,随地吐东西,兰蜜没所谓,豆蔻要脸。
兰桂倒是不意外,李作尘现在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她都觉着不意外。人性已经到了这般程度,还能指望他像个人似的?
她嘴里也含着个梅核,若换在以往,哪怕只是十几天前,她都会跟兰蜜一样,借着恶心李作尘的劲头,大口把梅核啐出去。可现在,不成。别说往地上啐,就是吐在面前那铺了锦缎的桌上,兰桂也觉着不成。
兰桂心里现在有李疏,她不愿意在李疏面前这般,粗鲁。不管平日她怎么做男人打扮,也不管她性子如何洒脱爽朗,终归,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有句话兰桂觉着应对自己此时此刻或许不合适,但她也想不出别的来。那便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她现在心里有私了,便再不能放纵。
李疏看了兰桂一会儿,素蕊没在屋子里,她去请兰夫人了。豆蔻忙着伺候兰蜜还忙不过来,兰桂嘴里那个梅核含了好一会儿,她拿着舌头拨弄来,拨弄去的,李疏看着心里痒痒,又有些好笑兰桂的心思。
把手伸到兰桂唇边,李疏面色平淡。
兰桂面上红了红,偏过头,自己抬起手来,打算把梅核吐在手上。
李疏反应比她快,这边儿她才张嘴,那边儿李疏就把手又挪了过去。
带着口水的梅核落在李疏掌心,李疏冲兰桂眨眨眼,抬手就把那梅核顺窗扔了出去。
院子里“哎呀”一声,也不怎么那么寸,刚进院门的兰夫人只觉着面前飞过一件儿东西,黑灯瞎火的,想躲没躲开,那东西端端正正的砸中了她的头,还就卡在了发心里。
兰蜜站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淡漠的又坐回来,还伸手指了指目瞪口呆的李疏。
“你未来岳母,哦,不对,你未来婆母,让你用带着你娘子口水的梅子核,砸了。”
兰夫人多年经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
但让梅子核砸,是头一次。
她身后的素蕊和金枝都快笑疯了,一个死命咬着下唇,一个死命抠着掌心。俩人好容易扶着兰夫人进到里间儿屋,再扯了豆蔻出来,三人在外间屋一同爆笑,说什么都止不住。
里间儿屋里,兰夫人嘴角抽动,李疏已经作揖了三四次,兰桂双手捂脸,兰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说,还故意当着她娘的面儿,往嘴里又塞了个梅子。
要不是闺女是自己亲生的,要不是李疏还在,要不是不负的事儿至今未了,要不是还没打发了狼子野心的李作尘,兰夫人这会儿都想脱下脚上绣鞋,狠狠抽自己这俩闺女一顿。
好在兰桂反应够快,在她娘急之前,先把李作尘拜托李疏的事儿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是要杀人了?”兰夫人的口吻,与兰蜜别无二致。
李疏还未曾回答,兰夫人便指着兰桂和兰蜜姐儿俩给李疏出了主意。
“当年她们爹就曾想过弄死她俩,害桂儿,是利用两种香反冲。害蜜儿更简单了,澡盆里一扔就行。如今李作尘求到你了你身上,这两样儿法子我现在交给你,你直接告诉李作尘,倒省的他熬尽心血,还要劳烦你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