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李疏的第二只鸽子,带着写满药名的纸条从兰家飞了出去。
而京中那只鸽子早已经把同样写满药名、病症的纸条送到了他的手上。
“想到一块儿了。”李疏笑了笑,随手在蜡烛上烧掉了那张纸条。他在兰家要防范的人,只有李作尘自己,但这不意味着有些东西,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放在兰家,等人来看。
李作尘也去驿站给京中送了信,随信附上了兰麝炮制的区拨香、避毒香,以及一张所谓的解毒合香方子。
兰夫人终归犯了懒,只虚弄出个解毒香的方子来,没做。
兰姐儿也开始当着自己父母的面儿用上了“区拨”,“病”再慢慢好转,兰夫人没提出让兰姐儿回兰麝那儿,兰麝也因为担心女儿,没张罗着要搬回去。
信鸽总比驿站的马快,等李家接到信,按着李疏所说配出了解毒所需药物后,又准备了诸用具以后,肃亲王才得了东西。
“区拨香。”肃亲王看着面前的木匣,但并不打开。
匣子用蜡封的很严实,李作尘对待自己的贵人,不可不谓殚精竭虑。那匣子上不但贴了条子,写明是什么香,还大大的用朱砂写了小心二字。
“避毒香。”肃亲王低头看了看信,把贴着避毒香的那个匣子拿过来打开,按照用法,先在自己舌下含了香饼,又在身边点上了一只线香。待舌下生津,周身香气缭绕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装有区拨的木匣。
前次用“不负”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小心谨慎。因为他爹当年告诉他,不负虽然有毒,但需要天长地久的用下去,而这区拨,据李作尘信中所说,虽然中毒后不会被人查出来是什么,但毒性强烈,又经过兰家精心炮制,毒性大大提升,不得不小心。
蜡封慢慢划开,先映入眼帘的,是鹅黄色的绢布。
绢布下有个螺钿圆盒,盒子里放着三十几枚海棠花样的香饼。
肃亲王让人取来一双银筷,先拨弄了一会儿,见银筷未曾变色,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需要做的机密,宫中常用的东西,无非金银玉器,金玉不能验毒,若是这香过不了银器这关,那便不能用了。
匣子里的香饼,带着股清淡植物香气。粗闻似是兰草,再闻又有些松柏的清香。
肃亲王是用过真区拨香的,他仗着身边舌下都用了避毒香,凑近仔细闻了闻,发现果然闻不出半点儿区拨的味儿。
“这李作尘,倒也顶用。”肃亲王微笑点头,他把香重新放回到螺钿盒中,又放入木匣之内,接着,自己仔细用蜡把匣子封好。
眼下东西,已经到手,现在要考虑的,便是该用谁。
宫中现有三个女人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贵妃做这事儿顺手,但人太精明磨牙,王才人最钟情自己,只要自己吩咐,她就算是死,也会完成使命,可平日里她不肯对圣上俯就,若是此刻突然转了性子,怕会引人怀疑。
那,就只有赵昭仪合适了。
肃亲王眯了眯眼睛,赵昭仪天真娇憨,听话好用。看着没什么心机,又曾被皇后拉拢,她做这个,不会被皇后怀疑。
不过,为求稳妥,他决定双线并行。香交给赵昭仪,事儿却要让赵昭仪和入云贵妃联手做,这样彼此之间既能互相牵制,也能有个照应。
赵昭仪刚从秋千架上下来,听人回报说肃亲王在她们平日里幽会的地方等她,便提着裙角一路跑了过来。现在满面通红,额头上还带着薄汗。
肃亲王冲她笑笑,拿出自己的帕子来,轻轻帮她擦去汗水。
“慢慢来就是了,我又不是不等你。跑出这一身的汗,若是吹了风,又要嚷着头疼。”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手中捧着稀世珍宝,既不舍得宝贝蒙尘,又唯恐自己手重了,伤着宝贝。他说的话,乍听像是埋怨,但细品全是温情。
赵昭仪站在那儿,仰着头任凭他擦汗,毫无心机的嬉笑道,“见你自然着急。”
“那是因为咱们见面儿的时候少。”肃亲王叹了口气,他把手帕珍而重之的揣好,又牵起了赵昭仪的手,“若是有机会朝夕相对,怕你还要厌烦我呢!”
“怎么会?”赵昭仪锤了他一下,嘴儿也翘了起来,“倒是你,有了王才人和贵妃娘娘相伴,谁知道你到时还理不理我!”
“拈酸吃醋。”肃亲王轻拧她鼻尖,“我为什么与她们在一处,难道没告诉过你?”
“知道啦~”赵昭仪扯着他的袖子摇晃,又把额头靠在他肩膀上,“你都是为了咱俩将来好,我自然懂得。”
她声音放软,人宛如乖巧的猫咪,肃亲王最喜欢她这幅样子,当下也如平日里抚摸狸猫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惜赵昭仪刚才在秋千上玩儿的太凶,一路跑过来又过于着急。头发里带了汗水,摸起来不似往日那般光滑柔软,但好歹因为常洗头,又一直用着头油,所以气味儿尚且宜人。
肃亲王爱洁,摸到头上的汗水,心里就不舒服。
他放下手,顺势在赵昭仪后背处划了两下,看似安抚,实际上在擦手。
赵昭仪也是了解他德性的,只是要演戏,不好发作。
原本,这肃亲王还想跟赵昭仪风月一番。在他看来,女人么,只要在风月上心满意足,再用温柔手段哄上一哄,便无不以从了。但今日赵昭仪这身汗,让肃亲王没了风月兴致。他只好耐着性子,放出温柔手段,先陪着人家喝了半壶茶,又拿出玉笛,给赵昭仪吹了首《凤求凰》。赵昭仪听得眼睛晶亮,肃亲王得意非凡,便笑吟吟的拿出一直提在手里的包袱,打开让赵昭仪看。
“这就是你上次说要给我的东西?”赵昭仪好奇的瞄了一眼,“多精贵的玩意儿,还要用蜡封着?是怕散了味儿,还是怕进了脏东西?”
“怕伤了你。”肃亲王眨了下眼,眼中就蓄满泪水。
“哎?”赵昭仪赶忙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她面上关心,心里鄙夷。当初自己就是被这番手段给骗了,放着好好日子不过,把自个儿扔进这深宫里,现在要是再上当,她还不如直接扎进荷塘里淹死。
“我一个男人,顶着个王爷空名,却还要靠你,才能博的咱们的将来。”肃亲王勉强笑了笑,他这唱念做打俱佳的表演,也难怪贵妃她们这三个女人都掉进了温柔陷坑里。
赵昭仪长叹口气,依偎到肃亲王怀里。她的脑子在飞快算计,眼下这种场面,今日的事儿已经是推不得了。若是推了,那投井、上吊、沉塘的,就是自己。
但,她也绝不会傻呵呵的全然听话。
想明白了,赵昭仪在自己大腿内侧拧了一把,让自己也疼出了眼泪。
“你有事,便吩咐我。”她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看着肃亲王,“你应该晓得,我再没什么,是不能为你做的。”
肃亲王个心里得意,当下把“区拨香”、避毒香的用法,一一告知赵昭仪。那张解毒香合制的方子,他留到了自己手里。
“你虽然聪明,但一人做这档子事儿,我总是不放心。”
“那又能如何?”赵昭仪咬着下唇,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你安心,若是失手被捉,我便是咬舌头,撞柱子,也绝不说出你。”
“不是这意思。”肃亲王紧握赵昭仪的手,“你死了,我还活什么?你这话是在往我心里戳刀子!”
“好好好,不说了。”赵昭仪赶忙重新挂起笑脸,“我刚才听你说,这香中毒的症状极隐蔽,听着,倒有些像是吃什么东西不对,或者我们女儿家常在春夏日里招了那花粉的后的症状。只是,太医真的查不出?”
“太医那边儿,你放心。”肃亲王自己尚未觉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三分得意,也有两分狠厉。
赵昭仪心里暗自咋舌,这人竟然是已经把太医收买了。多亏自己试探出来,不然日后怕是要受害。
为求稳妥,她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自然信你的本事,可我常见皇后招太医院的老太医来请平安脉,那老太医,一定是皇后的人。若是圣上龙体有损,皇后怕是要请这位老太医来诊治,那时怎么办?”
“他,更不用担心。”肃亲王心中更是得意,此刻在他眼里,赵昭仪不过是自己玩弄与股掌之上的布偶,他一直认为女人是愚蠢的,尤其是爱上男人的女人。
因此,他也不在乎跟蠢人多说两句,反正蠢人对他衷心。况且,他也想借着这事儿吓吓赵昭仪,让她除了爱,更要畏惧自己。
“人到了那把年纪,就算不爱钱,不爱官,不要名声,但绝不会不顾儿孙。”肃亲王挑起赵昭仪一缕头发,在手指上漫不经心的绕着。“虽然他那孙子怕是不中用了,但他还有儿子。再说,以前的事儿他摘不干净。闹出来,他家便要株连九族。”
赵昭仪的身子抖了抖,肃亲王察觉到,便用力的搂住她,又低下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为成大事,不拘小节,更不能心慈手软。”
他勾起赵昭仪下巴,笑吟吟的看着赵昭仪的眼睛,“宝贝儿,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