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兰夫人走进李疏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屏退了院子里的全部小厮。
她面色威严,兰府下人又素来听话,当下未有一人多思多想,全部安静无声的退了下去。
金枝留在院门口,观察李作尘何时会来。
兰夫人自己匆匆走进去,脚才迈进门槛,人就差点儿摔了个跟头。
李疏住的是院里正房,也是里外开间,外间屋与里间屋隔着墨竹帘子,不走进去就没法知道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会儿李疏在内听见声响,以为是李作成引着兰夫人来了,当下在屋内故意弄出些声响来,又单手放在领口,做出慌忙扣扣子的样子。
他刚才坐在床边陪兰桂聊天儿,这会儿便先拍拍兰桂,自己起身假做慌乱的往外走。
墨竹帘掀开,李疏跟兰夫人走了个碰头。
兰夫人心里知道这都是假的,但看见李疏衣衫不整,面色涨红,心里依旧生气。她停住脚步,张口要骂,又觉着自己骂人无理,只能咽了回去。
李疏往她身后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别人在,便比划了个手势。
“他跟过来了,但是半路停住,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兰夫人推开李疏往里走,兰桂在床帐子里听见李作尘没来,便自己扯着被子起身,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
她现下只有领口的扣子是解开的,再就是松了头发,脱了鞋。身上其余衣裳都齐整整的穿着,一看就是并未受欺负。
兰夫人长出口气,也不顾礼数,直接坐到了床边。
李疏起身往外走,兰夫人缓过神来,赶忙叫住他。
“金枝在院门口看着呢,你放心。”
李疏点了点头,他这会儿已经明白为什么李作尘停下脚步了,这是要等会儿才来撞破,好让兰夫人无从遮掩。
“应该也快,来晚了,他会怕您把这事儿遮掩过去。今日这事,他必然要亲眼撞破才罢。”
“那为什么不紧跟着过来?”兰桂好奇的问道。
“紧跟过来,怕伯母怀疑。”李疏眯起眼睛,“那样过于刻意,日后伯母回想起来,难免生疑。”
“所以,他必然是找好了理由才跟跟来。”兰夫人笑了笑,“那理由是我给他递到面前的,刚才许妈去我哪儿的时候,我让金枝提了个不亮的灯笼跟我去看姐儿。他一定会跟麝儿说,怕院子里湿滑难行,灯笼照不清路,所以出来送我。”
李疏冲兰夫人挑起拇指,这么细的事儿他并没计划,兰夫人事事想的周到,果然是女中豪杰。
“娘。”兰桂还是有些不解,“许妈是您吩咐的?”
“是。”兰夫人伸手把兰桂的头发揉的更乱了些,“我早吩咐下许妈,让她听从李作尘的意思。李作尘今日给了她一把金叶子,让她调开素蕊,同时想办法告诉我姐儿夜里闹的事儿。”
“许妈用桂儿买的拨浪鼓调出素蕊,同时让您知道了姐儿夜里哭闹,算准了您必然会去姐姐院子。您到那儿见了素蕊,再听许妈说,是从我这儿把素蕊叫走的,一定会因为担心桂儿所以赶过来。他便可用夜路难行为借口,出来相送。这样,金枝手里不亮的灯笼,就给了他借口。而他应该是在看见您往我这院子走,便慢下脚步,只等过来撞破此事,就算从此拿住了我的短处,同时也拿住了您的命脉。”李疏分析的头头是道,只是越分析,面色越冷。
这李作尘,拿着妻妹做好处,拿着女儿当工具,又利用岳母爱护子女之心行这等恶事。种种筹谋,只为了让自己日后为他所用,以达到更不堪的目的。这等人,每日披着张人皮,满口仁义道德的招摇过市,实在该死。
“才开始而已。”兰夫人冷笑起来,“后面的事儿,还要毒辣呢。”
兰桂想骂几句,但外面响起金枝敲窗的声音。
李疏反应极快,他一把将兰桂推倒在床上,随后跪在兰夫人面前,又狠狠心,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我是真心喜欢桂儿。”李疏声音里带了哭腔,而且最绝的是,他眼睛里竟然真的充满了泪水,“今日原时喝多了,但并不记得刚才做了什么,还请伯母宽恕。”
“我们兰家,哪儿对不住你!”兰夫人咬牙切齿,把面前的李疏暂且当做李作尘,“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敢这么对我女儿?”
她声音带着满满的恨意,但压得很低,在刚进屋门的李作尘听来,这是怕传出去兰桂难做人,所以即便恨得要死,也不敢高声。
勾着唇角笑了笑,李作尘摆正脸色,装出着急的样子,掀开墨竹挂帘,快步走进里间。
才进来,他的眼睛就直接往床上描。
床帐放下半幅,兰夫人坐在床头,正好挡住了身后的兰桂。但依旧能看出来兰桂是在床上睡着的。而且床下兰桂的绣鞋胡乱的摆在那里,可见不是正常脱好,而是匆忙中被人脱了去。
再细细打量,李作尘发现兰夫人身边垂下一缕丝线,他顺着丝线往上看,便看见了那玉坠子。
眼前种种,就算这李疏跟兰桂没成好事,也说不清楚了。况且刚才他进门的时候,金枝过来阻拦,又说不清为什么不能进。他没理会,直接走进来,金枝碍于他的身份和屋子里的事故,也没敢死命拉着。
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李疏,发现李疏面颊红肿,显然是被人抽了。
李作尘心中得意,但面上不敢露出来。他低下头,做出不敢细看的样子,拱着手,慢慢往外退。
这个时候,自己若是上前,一来可能因为酒局因自己而起,会被兰夫人迁怒。二来兰桂毕竟是小姨,自己当姐夫的,不能太热心。三来这是丑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己毕竟不是兰家血亲,兰夫人也不见得愿意让自己知道。
果然,如他预料一样,他进来后,兰夫人就牙关紧咬,再没开口。
李作尘退到外间屋,屏气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只能听见兰夫人压抑至极的粗喘声,过一会儿,还传出细细的抽泣声音。
“想不到这假小子,也会哭。”李作尘嘲讽的笑了笑,平日里再怎么像男人,这会儿失了贞洁名分,怕也是慌得。这也就是在兰家,换了寻常有规矩、懂礼数的人家,就算不把兰桂沉塘,也要让她出家为尼。
他笃定,兰夫人生气归生气,定然会马上替兰桂打算。李疏人长得不错,又有些本事,兰家找到这样的上门女婿也算祖上积德,这事儿今日必然是成了。
眼下,自己撞破了这件事,一方面送了李疏甜头,一方面拿住了他的把柄。而兰夫人必然也会让自己守口如瓶,此后对自己只有忌惮和更加信任,自己在兰家,已经算是彻底立住了。
“我问你,你以前说,你并未婚配,可是事实?”兰夫人的声音从里间屋传出来,听着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
“句句属实,伯母可派人去我家附近查访。”李疏的声音低垂,但细听之下,带了几分雀跃。
“家中可还有别的兄弟?”兰夫人继续追问。
“亲兄弟,堂兄弟,都有的。”李疏的声音,又高了两分。
李作尘眯了眯眼睛,果然如他所料,兰夫人动了招赘的心思。
“那,你可能入赘?”兰夫人揉了揉眼睛,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她瞄了眼漏壶,时辰已经不了,若不是为了唱这出戏,这会儿自己早该躺在床上看话本吃东西了。
“能,能!”李疏声音颇为急迫,他的手正在揉着自己腮帮子。刚才心急,下手重了些。
“既然如此,那这事儿,还可恕你。”兰夫人拍了拍身后的兰桂,她怎么听着兰桂好像已经打起呼噜了呢?
兰桂还真是睡着了,刚才李作尘在外面听见的抽泣声,是兰夫人装出来的。
兰桂心大,她知道自己说不对了可能会让李作尘怀疑,所以放宽心只听娘和李疏演戏,奈何她听着没趣,今日又喝了酒,人在李疏床上躺着还挺放松,因此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现在被兰夫人拍醒,她先蒙了一会儿,等想明白自己身在何地,又为何在此的时候,赶忙起身穿鞋。
这丫头当年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撞了脑子?
兰夫人抹了把脸,发现跪在地上的李疏把兰桂的鞋捧过去,正笑吟吟的看着兰桂穿,而且看那意思,还想亲自上手。
自打知道李疏对兰桂有意思之后,兰夫人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认真动了心思。碰见个眼瞎心盲又才貌双全年龄相当的,也不容易。不如日后真的给兰桂定下来,也省的这丫头最后无人敢嫁,成了老姑娘。
“娘。”穿好鞋的兰桂发现兰夫人面色不对,不像是做戏那种发狠,倒像是,嫌弃。
“你倒是好睡?醒了?”兰夫人一语双关,牙咬得比刚才还紧。
兰桂打了个哆嗦,张嘴就为自己辩驳。
“那我喝多了,困,就眯了一会儿。”
李疏赶忙捂住嘴,他差点儿没笑出来。
桂儿这话是发自本心,但从李作尘的角度来听,一点儿都没毛病。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挺尸!”兰夫人气急了,上手去拧兰桂的耳朵。
兰桂本能的躲到李疏身后,李疏更是直接伸开双臂,把兰桂牢牢的护住。
隔着李疏,原本兰夫人不应该再动手。
但她现在看这俩人都有气,索性装糊涂,连兰桂带李疏,都拍了几巴掌。
李作尘听里间闹了起来,他转转眼珠,在外间轻咳嗽两声。
里间屋安静下来,片刻功夫后,兰夫人自己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八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