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月挂中天,兰姐儿肚子饿了,睁眼先咿呀几声,要吃奶。
张妈伺候姐儿这么长时间,已经练就出姐儿睡她睡,姐儿醒她醒的本事。现在听见兰姐儿的声音,张妈眼睛还未睁开,手已经先熟练的伸过去,打算拍拍兰姐儿,然后再起身喂奶。但她的手,没拍到兰姐儿,而是拍在一只冰冷的成年人手上。
张妈心中一紧,刚想张口呼喊,就觉着有人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又“嘘”了一声。
她睁开眼,发现是兰麝。
“大小姐。”张妈起身出了口长气,“您吓死我了。”
兰麝冲她笑笑,自己抱起兰姐儿来,解开衣裳喂奶。但兰姐儿不肯吃,到她怀里就挣扎。
兰麝愣了愣,她想起自己今晚与李作尘亲热后,还未擦身,又赶忙把孩子交给张妈,低声让她先安抚一会儿,自己急忙忙提了外间儿屋预备的温水,用布帕擦身。
兰姐儿是个急性子,醒来吃不到奶,又在娘怀里闻到了不喜的味儿,现在被人拍着哄也安生不下来,张口哭嚎了几声。
里间儿屋李作尘被闹醒,他皱着眉,发现兰麝没在身边便以为兰麝先听见孩子哭声去哄了。翻转身体,李作尘本想继续睡,但眼珠转了转,扬声呵斥了起来。
“张妈!”
“哎,姑爷。”
“半夜三更的,姐儿哭了你也不哄着些?还要你们小姐出去?你这奶妈子怎么当的?”
张妈看向兰麝,兰麝已经擦抹过身体,过来接过了兰姐儿喂奶。
见大小姐没表示,张妈便没吭声。
李作尘继续睡觉,自觉刚才一番做派,既在下人面前立了威信,又在兰麝面前表现得自己疼惜妻女。等李疏下药,姐儿发作起来,兰麝和满院子的下人绝不会怀疑自己。
兰麝喂过奶,也不肯把兰姐儿放下。她抱着姐儿,边轻轻晃动着身子,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她刚才过来的时候没点蜡烛,张妈也没擅动。眼下这屋里,就只有从窗子照进来的那点儿月光。
张妈坐在一旁陪着兰麝,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踏实。她仔细盯着兰麝的脸,想从大小姐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兰姐儿已经安然睡下,兰麝把姐儿放在炕上,低头给兰姐儿整理被子。
张妈站起身,她想帮忙,但兰麝用手指了指自己刚才擦抹身子时,扔在地上的布帕。
张妈有些发愣,兰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张妈第一次,在兰麝身上感受到威严。兰麝是主子,但以往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张妈低下头,快步走过去捡起布帕,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
兰麝许久未曾正经调香,前阵子做的那些胭脂膏、水粉、头油,也不过是玩儿玩儿罢了。自打怀孕,她屋子里用的香也少,甚至一段时间内,除了脖子上的长留,她再没在自己房里闻到过别的香味儿。
等兰姐儿出声,小孩子家,伺候的再干净,屋子里也是充斥着淡淡的奶腥和便溺气味儿。兰麝更是满心装着孩子和李作尘,所以自己胸前被人涂了东西,她一直没闻出来。
可这人,就怕上了心。
布帕放在鼻子前,兰麝闭上眼睛,慢慢嗅闻。
淡淡的苦味儿先飘入鼻腔,随后,是更淡的药气。
兰麝闭上眼睛,难怪姐儿前几次作闹,不肯吃娘乳,也难怪许妈要自己早起喂姐儿之前先擦净身子。
原来大家都心中有数,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姐儿还在睡?”
早起,李作尘兴致颇好。他拉着兰麝坐到妆台前,又不许瑞珠过来,要自己给兰麝梳头发。
“昨儿可能睡魇着了,闹了一会儿,所以今日起的要晚些。”兰麝温温柔柔的笑着,被李作尘扯痛了头皮,面上也没露出来。
“麝儿辛苦。”李作尘弯下腰,在铜镜里看着自己与兰麝,“当娘劳心劳力,好在麝儿天生丽质,如此操劳,非但未见疲色,这眼瞧着,还比生产之前更美了些。”
兰麝笑着推他一把,让瑞珠上来给自己梳头。
“好好好。”李作尘自己转身穿衣裳,佩饰品,“我这手艺,也只能给你通通头发。要梳发髻,还是得瑞珠。”
许妈自外间屋探头进来,飞快的瞄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她冲张妈摇了摇头,又低头思索了片刻。
这院子里的事儿,她需要事事回报给夫人或者老夫人。昨晚到现在,小姐都有些不对,而且小姐显然是已经知道姑爷在她身上用的那肮脏手段,也必然能明白姑爷的心思。她准备趁待会儿小姐、姑爷去老夫人院子请安的时候,自己也跟着过去。到时候找时机把这些事儿告诉玉娘和金枝,然后自己等吩咐就是。
整顿好衣裳,兰麝从里间屋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兰姐儿。
兰姐儿已经醒了,但还有些赖床,在炕上吚吚呜呜的,不肯穿衣裳。
张妈和许妈围在她身侧,一个哄着,另一个手拿小衣裳,打算趁她不备直接套上。
“姐儿昨晚上没睡好,早上不用抱过去了。”兰麝俯身弯腰,在兰姐儿额头上亲了亲。
兰姐儿看见娘很是高兴,扎捂着胳膊,笑呵呵的要兰麝抱。
往日里,只要她这般模样,兰麝一定会把她抱起来。但今日兰麝只从旁边拿了个玩意儿塞进兰姐儿手里,自己站起身,并没抱她。
这下别说兰姐儿愣了,就是张妈许妈也满面惊讶。
李作尘倒是没发觉,他已经走到院子里,正在边活动身体,边等兰麝。
“你们今日,都留在屋子里,瑞珠跟我过去就行。”兰麝深深的看了一眼许妈,带着瑞珠出去了。
许妈和张妈在屋子里面面相觑,好半晌了,张妈才艰难的开了口。
“你觉不觉着,咱们大小姐,有点儿不对?”
“不止有点儿。”许妈扯了扯嘴角,“大小姐刚才那一眼,吓得我直打哆嗦。”
“那,那昨晚上的事儿?还要不要告诉老夫人、夫人?”
“小姐的意思,怕是不让我说。”
许妈坐在炕上抿了抿嘴,张妈也不再说话,专心逗兰姐儿玩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许妈叹了口气,“按说,大小姐才是咱们现在的主子,可这事儿,我还是得去回报。”
“去吧。”张妈抬头笑了笑,“但我劝你,要去赶紧,怕是小姐待会儿回来,你想走都走不了。”
“今晚上再说,咱们小姐如今聪明了。”许妈也笑了起来,“现在都在老夫人哪儿,不管是金枝还是玉娘,突然离开,都会让大小姐生疑。不如等姑爷回来,小姐睡下了我再过去。”
“这聪明,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张妈长叹一声。
“总归是好的吧。”许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隐隐的,她有些慌,“老话说得好,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咱家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老夫人、夫人护着。可哪儿能护一辈子呢,所以我看,还是早些聪明起来为好。”
让许妈有些意外的是,她原原本本的把这些事儿告诉了玉娘金枝,但过了一晚,玉娘和金枝都来跟自己说了同样的话,让自己日后依旧细心观察着,有事儿偷偷回报就好。
“并没插手的意思。”许妈如此告诉张妈,“我还以为老夫人和夫人得找小姐聊聊,或者再让我做什么呢?”
“咱们安生做事吧。”张妈常叹口气,主子的心思不用她们猜,老夫人和夫人,想必有自己的道理。
许妈点了点头,上次兰夫人单独找她吩咐了些事儿。她如今比张妈多知道点儿,操的心自然也就比张妈要多。眼下若不是怕李作尘怀疑,她已然想搬进外间儿,跟张妈一起守着兰姐儿了。
月影儿已经把香囊做好,但李作尘这两日并没过来。
赶上这两日秋雨不断,月影儿在家闲的无聊,又把剩下的,掺好了绣线的银线拿出来,打算做个冬日戴的卧兔儿。
“得买几张白兔皮。”月影儿坐在门口,手上翻动着花样子,“或者纯黑没杂毛的,也成。”
“依我说,还不如做个棉帽子,实用。”莲花打了个哈欠,她实在不懂,那脑袋上围半圈儿兔皮,能暖和到哪里去?
月影儿翻了个白眼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棉帽子确实比卧兔儿实用。不过,……
转了转眼珠儿,月影儿随手捡了个花样子放在小笸箩里,端到了正房。
聂娘正在点银票,见月影儿近来,赶忙把银票塞进褥子底下。
月影儿只做没看见,先见了礼,接着笑盈盈的走上来,给聂娘看那张花样子。
“虽然还没到冬日,但我想着,也该给夫人做抹额了,免得天冷下来,风吹得头痛。”
“有心了。”聂娘笑了笑,月影儿一直逢迎伺候,这让她很受用。
“夫人。”月影儿顺杆往上爬,“我有个想法。寻常的抹额再暖和,也是有限,不如今年我给夫人做个卧兔儿,用白兔皮,再订上几粒珍珠,暖和又富贵。”
聂娘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当然了,月影儿也没想刻意藏着。她知道,聂娘乐于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自己,所以也笃定这事儿,聂娘会同意。
果然,聂娘笑了笑,拿出些碎银子给她,让她等天好了去买兔皮和珍珠。
“索性多买几张,你和莲花,也各做一个。”
月影儿欢喜的拿着银子出去,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聂娘在屋里招呼她。
“夫人还有吩咐?”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问问你,让你做的那个香囊,可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