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我算着日子,麝儿约莫再有一个月,也就该发动了。”兰老夫人把剔好的蟹黄放到兰蜜面前的碟子里,又加了一勺姜醋。
前两日连下了两场雨,总算把那秋老虎赶跑,天气也开始凉爽起来。兰老夫人来了兴致,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让家里厨房整治酒菜,又在外买了不少螃蟹回来,约全家一起吃蟹饮酒。所以今日兰家香铺只开半日,午饭时候兰夫人拿了银子和螃蟹打赏伙计们,自己陪着众伙计饮了两杯酒,就急匆匆带着李作尘回家赴家宴。
“是。”兰夫人笑了笑,“我今日原本还让桂儿请了李疏过来,谁直到他回京了。”
“哦?”兰老夫人看向兰桂,兰桂点了点头。
“他走之前说十日内准回来。”兰桂没所谓的啃着蟹脚,“我问他姐姐提前发动怎么办?他说姐姐身子强健,只要按着他说的来,绝对没事。”
“李公子医术很好,我按他说的停了汤药,每日饭后走动,早睡晚起的,也不觉着身子沉重。昨日稳婆来看过,说胎儿已经入盆,胎位也很正。”兰麝不敢多吃螃蟹,嘴又馋,只好拿个小小的银匙,一点点儿的挑着蟹黄吃。
兰老夫人看了看兰夫人,娘俩心照不宣,虽然都疑心李疏还没拿到假不负的房子就回去有些不对,但庆幸前阵子那互相牵制的计策起了效果。现如今李作尘不敢再折腾兰麝,只等兰麝肚子里这胎安稳落地,便可用假方子打发走李疏,再回头用真不负对付李作尘了。
李作尘现在是强撑笑脸应对,他昨日问了稳婆,稳婆告诉他兰麝怀的是闺女。李作尘心里不痛快,在兰家人面前又不敢表露,今日本想去小院儿那边儿,结果没去上,现在空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得发泄,只能坐在兰麝身边喝闷酒。
兰夫人看出他面色不对,皱皱眉,给玉娘使了个眼色。
玉娘笑了笑,先给兰老夫人剃了个螃蟹,又走到兰桂身边,收走了她的酒杯。
“我还没喝完呢!”兰桂手上拿着螃蟹,直着脖子叫喊。
“您今日没少喝了。”玉娘跟兰桂开玩笑,“若是喝多了耍酒疯惊着大小姐,那怕是要去跪祠堂。”
“我怎么敢惊着姐姐?”兰桂不知道自己被借用敲打李作尘,当下放下螃蟹叫起冤屈来。
“姐姐现在是家里的宝贝,我平日里见了她连动都不敢动的,说话怕自己声音大吵着她,都恨不得捂着嘴。”
“你前半句说得对。”兰夫人笑了笑,“麝儿现在是咱们家的眼珠子,宝贝中的宝贝。”
兰麝面色绯红,啐了兰桂一口。
李作尘怎么会听不明白这是在敲打他,自从上次被李疏诊脉诊出来精血亏损后,他便觉着自己包养外室的事儿,已经被兰家发现了。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兰家没追究,但总归不追究是好事儿。
他已经嘱咐了月影儿和莲花,告诉她们一旦兰家来人追查,边说自己是买来伺候聂娘的,不许提平日伺候自己的事儿。他也想过要不要干脆跟兰家坦诚已经找到了娘,就在外面赁的那小院儿里奉养着。但因为以前拿找娘撒过太多次的慌,导致现在反而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隐瞒下去,能拖的一日,便是一日。
而且他心里还有打算,觉着若是能拖到兰麝生下孩子,给贵妃娘娘调制出想要的香,那时自己平步青云,兰家就是知道了这些,也不敢难为他。
“方子没得,你急着回来做什么?”肃亲王含笑看着李疏,声音柔和,不像是叱问,倒像是在聊些诗词歌赋,或者风月典故。
“回来前刚去过义庄,天热,尸体腐败加速,所以那边儿用不负用的多,我找借口在那儿留了半日,虽然没得着方子,但是到看见了她怎么使用。”李疏不敢放松,他腰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盏一直没动,全神贯注的应对肃亲王。
“哦?”肃亲王挑起眉毛,李疏弄来的不负使用没效果,或许正是因为方法不对。
“在兰家铺子里,我看兰夫人是空熏,但在义庄里,就直接放到了棺材中。”李疏仔细看着肃亲王的脸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直接放棺材里?”肃亲王不大相信,“你第一次拿回来那两块儿寿衣,里外香味儿不一样,怎么解释?”
“王爷。”李疏笑了笑,“我问过豆娘,她说兰老爷临死前她把不负给了兰夫人,让她在兰老爷身边熏烧,用的就是空熏的法子。”
肃亲王眨了下眼睛,又点了点头。
“等人死后,入棺材前,豆娘来整理尸体,就直接在棺材里用了不负。”
“那你当日为何没找到?”肃亲王心细如发,直接问出了要害。
“当时,外面有野狗,里面是死人。”李疏涨红了脸,“那种情形之下,我确实没细寻找。”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肃亲王挑不出毛病。试想在当时的情形之家,除非李疏大鸣大放的扒开坟墓,否则那小小的香饼找不到,也是在常理之中。
“这次我又带了点儿不负回来,想着怕王爷心急,所以先回来复命。”李疏站起身,从怀里先掏出个火漆封好的盒子,等打开盒子后,又从里面拿出十几个蜡丸。
上次他带不负可没这么仔细,肃亲王不由得眉头一皱,原本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路。
只这一下,李疏便看明白了,肃亲王就是认定不负有毒,所以见自己小心谨慎的拿回来,便以为自己察觉了什么。
“天热,怕贴身带着染了汗味儿。”李疏抓了抓耳朵,满脸不好意思,“这盒子我出门前擦过,王爷放心接着。”
香怕败味儿,李疏这幅模样,确实骗过了肃亲王。
他摇头笑了笑,随口夸赞了几句李疏仔细,又点了几样儿玩意儿让下人去拿,说是看赏。
“我今晚在家睡一夜,明早出发再去梅城,此次,必定成功。”李疏昨天半夜回京,怕搅扰祖父和父亲,所以在客栈住了一夜,今早便到了肃亲王府。
“回去做什么?前两日圣上受了暑气,你祖父和你父亲带着太医院那些没用的东西忙碌了几日不曾歇息。”肃亲王笑的温和,“你这会儿会去,到搅扰的他们不得安生,在我这儿留一夜吧,待会儿我打发人去你家送信,明早我让他们找辆好车给你坐。”
“谢王爷。”李疏起身笑着拱手。
暑气?他才不信呢!怕是那催情助兴的东西吃多了,肃亲王怕别的太医诊出来,所以才逼迫祖父、父亲给圣上诊治,想必是拿自己的安危胁迫祖父和父亲,现在不让自己回家,一方面是为了继续威逼,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
“疏儿回来了?”
“是,昨天半夜回来的,早起去了肃亲王府,刚才有人来传信,说是……”
李太医犹豫了一下,他怕说出实情来,让父亲担心。
“今晚留宿王府,明早直接走,是吧?”李老太医淡然自若,他早料到了。
“是。”李太医叹了口气,“前两日圣上的情况虽然不算凶险,但屡次这样下去,早晚会损伤龙体。”
“药,可缓缓的用。”李老太医笑了笑,“让圣上慢慢的好,她们便不敢造次。”
“父亲,您的意思是?”李太医是个老实人,显然没明白。给圣上治病难道不是应该尽量快么?怎么父亲的意思是要拖?
“上次曼陀罗,咱们给调养好了。”李老太医喝了口茶,儿子没有孙子聪明,只可惜疏儿这小兔崽子不想当太医,不过算了,现在看,倒也是好事。
“是。”李太医点点头,还是没明白。
“曼陀罗贵妃娘娘不敢再用,是因为她怕再因此失宠。”
“对。”
“这次催情助兴的药,她可是连续给圣上用了,所以引发了圣上的症候。你想,若是那么容易就好了,她岂不是还要再用,那时候,才真的会伤及龙体根本。不如咱们慢慢调理着,让圣上好的慢些,也好让她心里不安稳,能老实些日子。”
李太医恍然大悟,他只知道治病救人,今日在明白,原来有时候太快痊愈了,也不是好事。
“王爷是知道咱们心疼疏儿,才把他留下。”李老太医放下茶盏,捻了捻胡子,“那就再给疏儿写封信,送到王府里去。”
“明白。”
李太医马上研墨铺纸,洋洋洒洒的写了四五篇,还特意在中间两页上洒了几滴水,充作眼泪。
要不说老实人学坏也在转瞬之间,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会作假了。
当晚,李疏拿了家书,在王府客房里假模假式的看。
下人来回进出送茶水点心,李疏边看信边吸鼻子,还有意在旁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等晚饭时候,他应邀去花厅跟肃亲王一处吃饭,再回房发现那信虽然还在枕头下压着,但上面少了他特意放好的半根头发丝。
“就知道你得看。”李疏心里腹诽着,脱衣裳睡觉。
这信别说肃亲王了,他自己都看不出什么来,就是寻常家书,想知道什么,得等下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