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疏的所有做法，都跟豆娘判断的不差。只是她只想着要掩饰尸体被取了骨头的事儿，没想过李疏在她这儿查不到什么，会把怀疑的重点，重新放回到兰家身上。但就算知道也没法子，义庄里的尸骨经不得人细查，不管怎样，都是要及早处理的。

在附近村子里打探了半日，快中午的时候，李疏才骑着马回到城里。他牵着马进了胭脂苑，拿出银子打赏伙计，让人多给马加些草料，随后回房洗漱换衣裳，而后去了朱璃屋子。

兰桂已经来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在那儿了，正跟朱璃一起看阿玫打香篆。

“对，就这样，轻轻提起来。”朱璃鼓励阿玫。

阿玫抿着嘴，连气都不敢喘，用最轻的力气，提起香篆。可惜她越是想弄好就越紧张，虽然手上力道轻，但手却在关键时刻发抖。好好的一个祥云纹样，瞬间就成了牛粪饼。

李疏噗的笑了起来，结果被朱璃和兰桂两记眼刀飞到脸上，赶忙摸摸鼻子，坐下来，拍了拍阿玫肩膀。

“再来一次，没事儿，比我刚学这个的时候好多了。你就按你桂儿姐，额，和你朱璃姐教的做。”

“可惜了这香粉。”阿玫眼圈儿都红了，虽然她练习用的是最便宜的檀香粉，但打一次香篆用的料，能买她爹做的两板豆腐。

“这玩意儿有的是。”兰桂不以为意，这种檀香粉在兰家除了合香外，也就只能用来放在柜子里熏衣裳。别说她们姐仨和兰老夫人兰夫人，就是素蕊瑞珠豆蔻这几个大丫头，都看不上这玩意儿。

朱璃用香押把檀香粉和香灰混合到一处，重新打平，另选了个梅花图案的香篆给阿玫，“这个图样好，趁你的名字。我看啊，就是刚才那个祥云的跟你八字犯冲，你用这个，保证一次就能成型。”

阿玫被三个人鼓励的有了信心，她点点头，按着刚才朱璃教的法子，重新又来了一次。

之所以说是按着朱璃刚才教的法子，是因为兰桂自己也不会，她纯属跟着凑热闹。也就李疏脂油蒙了心，能觉着她也是在教阿玫。

李疏轻咳嗽一声，在朱璃和兰桂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用下巴点了下阿玫，然后摇摇头。

兰桂瞬间明白了李疏的意思，自己和朱璃在旁边跟着紧张兮兮大声小气的，反而让阿玫紧张。她见朱璃还没明白，就拍了拍朱璃的肩膀。嘴里说让阿玫自己弄，然后找了个借口，让朱璃给自己找点心吃。

“吃什么？”朱璃站起身，去高几上拿八宝攒盒。

“糖霜桃肉。”兰桂砸吧着嘴，这几天她就喜欢吃这个。

“糖霜桃肉。”李疏自然而然的开口，他知道兰桂最近喜欢吃这个。

朱璃的手顿了顿，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疏，“没有。要不你去买？”

“好。”李疏脑子没反应过来，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呵呵。”朱璃冷笑了几声，她拿过攒盒里的糖霜桃肉，放到了兰桂面前。

“这不是还有么？”兰桂看看那碟子桃肉，还有不少呢。

“闭嘴，吃你的。”朱璃翻了她一眼，桂儿在这男女之事上，就是个大傻子。自己今日也是有心给李疏表现得机会，可兰桂刚才根本没看出来。

“闭嘴怎么吃？”兰桂平白被怼了一句，满心愤愤的，也要顶回去。

朱璃正想骂她，就听见阿玫欢喜的叫了声。

“成了！”

她和兰桂赶忙去看，见那龙泉青瓷敞口矮脚炉里，一朵檀香粉梅花静静卧在平整的香灰上。梅花边缘整齐清楚，香篆上也没有多余的檀香粉。

“这不就成了。”朱璃笑着推了推阿玫，“我就说吧，还是梅花的纹样配你。”

“来，点上。”兰桂把自己的火折子递给阿玫，阿玫小心翼翼的让火折子凑近梅花花瓣，待青烟袅袅升起，方才后退一步，长出了口气。

自从得了兰桂送的蜜合香，阿玫就迷上了香道。她知道香是精贵东西，因此不敢说，生怕给兰桂朱璃李疏三个人添麻烦。但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少心思瞒得住大人。李疏脑子里想着不负的事儿，加上男人心粗，因此一时没留意到。朱璃和兰桂却是看在眼睛里。她俩心疼这孩子，便拉着阿玫，借口教会她香道可以在朱璃选花魁的时候帮忙，哄着阿玫教她从基础的打香篆开始学起。

除了刚才那个梅花香篆外，今日阿玫用的香道用具，都是兰桂从家里拿来的。她不知道自己前脚让素蕊去库房支取东西，后脚素蕊就跑到兰夫人院子里，原原本本的都禀报给了兰夫人。

李疏出门后，脑子便冷静了下来。

他记得明明昨日朱璃才打发阿玫去买了不少蜜饯回来，尤其是糖霜桃肉，因为兰桂最近爱吃，所以朱璃特意买了不少。怎么可能今日就没了？难道昨晚上王朗跟朱璃一夜别的没干，就“吱嘎吱嘎”的晃悠床听响解闷儿，然后吃桃肉来着？

要不是这几天，扇自己扇的太多怕脸肿，李疏这会儿都想再抽自己两个嘴巴。

他发现自己如今碰上兰桂的事儿便没了脑子，这么下去自己怕是办不成王爷的差使。但肃亲王的性格和平日的手段他多少了解一些，若是最后这差没办成，不但兰家不保，自己家怕是也要出事。

深吸几口气，李疏沉静下心思，仔细分析了下眼前的状况。

昨夜在义庄什么都没查出来，今日上午在附近村子打听得知，确实是野狗闯入义庄，啃食了那些尸骨。据说豆娘母女也受了伤，好在及时躲到了屋子又用柜子什么的顶住了门窗，所以只是被野狗抓伤了皮肉，还算万幸。

而且野狗也不是顺着绳索进去的，而是刨开了院墙松动之处。

这么看来，那绳子是怕是被吃饱了的野狗当成了玩具，你来我往的咬着玩儿，才会带着腥臊臭气。

李疏也去了乱葬岗，果然找到了那些残余尸骨的埋葬之处。因为地还冻着，所以尸骨埋得浅。他到的时候，还远远的瞧见有单只野狗在哪里刨土吃腐肉。

怕野狗咬着自己，李疏便没过去看。

横竖现在义庄哪儿是线索全无，即便李疏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再去兰家铺子，看看还能不能探查到线索。

与兰夫人约定的取货时间未到，李疏鼓足勇气去了铺子。

他进门时正赶上李作尘往外走，两个人原地站住，客气的冲对方拱拱手，随后李作尘脚步匆匆出了大门，李疏则扯过一个伙计，说明自己身份来意后，等着人家通报给二楼的兰夫人。

“他还敢来？！”兰夫人在楼上砸了手里的茶盏。

金枝玉枝蹲在地上，用帕子包着手，一块儿块儿的把碎瓷片捡了起来。

她俩现在是不敢开口劝的，只能屏声静气，等着兰夫人自己平复。

约定的日子还没到，桂儿今早拿了打香篆的用具走，这会儿李疏这兔崽子居然直接找上了门。

兰夫人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李疏来是要做什么，总不能是来求亲的吧。

“玉枝，下去叫他上来。”

“金枝，你去通知王千曾顺，让他俩选几个有力量的伙计，预备好东西。待会儿听见我的吩咐，就把这李疏给我打出去。”

李疏上楼前，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他昨夜出门时候，戴的是根素银的簪子。那是因为素银簪子不起眼，哪怕别人看见，也不容易被记住。

回胭脂苑洗漱换衣裳以后，他换了根青玉簪子。实话实说，这簪子是他前日买的。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兰桂，因此也买了根莲花样式的，只是雕刻上有些许差别。

他刚才戴的时候也没多想，这会儿给兰夫人拱手弯腰行礼的时候，更是没想起这茬来。

青玉莲花簪就这么直直的撞进兰夫人眼睛里。

兰夫人眼睛瞪得滚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虽然约定的日子还未到，按说不该来催促。但实在因为头一次做生意，心里没底，所以才过来看看。”李疏自觉说的话合情合理，想来兰夫人不会怀疑。

“我们兰家世代做生意，从未失信过。”兰夫人冷冷的看着他，“李公子若是心里没底，那这生意不做便是。世上能做香的不少，李公子再找别家吧。”

话说完，兰夫人不等李疏解释，她命金枝取来当日李疏写下的订单，指着上面的订银数儿让玉枝翻三倍拿来了银子，连同订单一起放在了李疏面前。

“我就不留李公子了，请。”兰夫人端茶送客，半点儿留人的意思都没有。

“不是。”李疏紧张起来，“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来看看。”

“我们家虽然是做生意的，但也是正经人家。看？李公子是来看什么？”兰夫人眼风入刀，直逼到李疏脸上，“是看上了我这两个丫头，还是看上了铺子里的伙计？我这儿只卖香，不卖人口。您若是有什么爱好，不妨去找个人牙子。大小姑娘，随您挑选。”

“啊？”李疏目瞪口呆。

此时别说他，就是金枝玉枝都瞪圆了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兰夫人。

她俩服侍夫人多年，从未见过夫人在谈生意的时候，说过如此粗鄙的言语。

“大，小，姑娘？”李疏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兰夫人面前露了行迹，也没把兰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往兰桂身上琢磨。但这四个字一出来，李疏便明白是自己住在胭脂苑又“包了”阿玫的事儿传到了兰夫人耳朵里。

女人家恶心这个也正常，李疏眨眨眼睛，准备给自己辩解。

“送客。”

“夫人请听我解释。”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