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瑞珠挽起兰麝的袖子,玉枝把兰麝的手腕搭在药枕上,两人退到兰麝身后,玉枝点点头,瑞珠便轻轻咳嗽一声。
那大夫赶忙低着头走上来,但迟迟不肯伸手把脉。
在一旁站着的那位奶娘看不过去,强忍着笑,拿出一块儿干净帕子,盖在了兰麝的手腕上。
大夫这才轻舒口气,抬起手来去给兰麝诊脉。
过了片刻功夫,大夫收回手。
大少奶奶的奶娘早看出来兰家主仆平日里没规矩惯了,因此上前告了个罪,拿过兰麝另一只手来,挽起袖子,示意她换手给大夫诊脉。
兰麝心里有些紧张,脸色涨红,心也砰砰砰的直跳。
这次诊脉时间略微长了点儿,大夫收好药枕,起身欲往外间屋走。
瑞珠是个急性子,而且平日里来兰府诊脉的大夫都是直接说的,因此她见人家要走,便上前扯住了人家的袖子。
“先生,您还没说我们小姐胎像如何,是男是女呢?”
大夫僵硬在当地,既不敢走,也不敢伸手去扒拉瑞珠。他平日里内宅去的多了,但从未见过如此泼辣没规矩的丫头。
“说啊!”瑞珠声调高了起来,她以为是有什么不好,因此心里着急,手上也就扯得更紧了一些。
“先生有话请讲。”李大少奶奶在屏风后面又好气又好笑,她不便露面,所以只能出言解围。
大夫赶忙转过身,借机脱开瑞珠的拉扯。他冲着兰麝拱了拱手,低头道了声,“恭喜。”
“怎么讲?”兰麝隐约明白了大夫的意思,但还是想再问问。
“这位,这位夫人。”大夫又一次用袖子蹭了蹭额头的汗水,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兰麝为好。正常怀孕的女人该称呼夫人,可刚才那丫鬟张口叫的又是小姐。
思来想去,大夫觉着小姐两个字自己是万万不敢叫出口的,还是夫人保险一些。
“请讲。”
“身怀有孕,脉搏便会由单变且脉象不同,若是身怀双生子,那便是三种各不相同的脉象。夫人如今便是双脉。另一股跳动有力,九成,应该是位公子。”
“若是女孩儿,脉跳得就没力气?”玉枝十分好奇的问。
“男儿脉强,女子脉弱,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大夫笑了笑,他觉着自己今日定然能得到赏钱。
果然,兰麝心里高兴,让瑞珠给大夫看赏。
瑞珠虽然对于自家小姐怀的是男是女没所谓,但小姐高兴她就开心。她连碎银子都没拿,直接拿了两三个金瓜子,用手帕托着送到了大夫面前。
“这是我家小姐赏的,辛苦您了。”
大夫捧着那帕子,千恩万谢的出了门。
李夫人早派了两个婆子等在院门口,见大夫出来了,便走上前扯着人家问。
“应该是男胎。”大夫笑呵呵的说到,“女儿胎像没怎么强的脉搏,这位夫人不但怀的是个男胎,而且孩子身体颇为壮实。”
那两个婆子悻悻而去,大夫虽然不明就以,但也没当回事儿。
大少奶奶从屏风后走出来,满面带笑的握住了兰麝的手,毫不顾忌的说到。
“这下子可好了!你不知道,那恶婆子就盼着你怀个女孩儿,她好趁势奚落你们夫妻。”
兰麝人老实,她当着大少奶奶没说什么,只是厚道的笑了笑。
“你别不信。”大少奶奶命丫头去前厅通报,又打发自己的奶娘去准备些点心小食给兰麝吃。
“她一早都打算好了,今天本不是大夫来请平安脉的日子,是她去请的。”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兰麝摇了摇头。她看着大少奶奶,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大少奶奶亲热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虽然不在一处过日子,但也算是自家人。”
“大嫂。”兰麝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我婆母现在的下落么?”
“这个。”大少奶奶皱起眉,左右看了看。
此时虽然房中都是两个人的亲信,但李大少奶奶明显心里还有些怕的。
她咬了咬牙,向前倾身,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兰麝。
“三郎成婚前,那恶婆子不知怎的,非要打发了聂娘。听说老爷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家里是夫人当家,所以老爷最后也顺了她的意思。但若说身在何处,我实在是不知道。她心思歹毒缜密,除了她身边的巧翠,别人都不清楚。”
“那,送我婆母走的时候,可有什么事儿,是与往日不同的?”兰麝不死心,还想再打听打听。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李大少奶奶皱起眉,“家里现在都是恶婆子自己把持,自我怀孕后,她才肯带着我看账。从你们成婚的那个月开始,她先是拿银米给观音庙的姑子,让她们舍了三日的粥,就是你回门时候的事儿,然后又加了给庙里的供奉。”
兰麝眉头紧皱,她怕的就是这个。若是婆母果然在西山观音庙,那大年初一那日烧死的,恐怕就是。
“嫂子,那,那正月到现在,给庙里的供奉可有变化?”
“没有。”李大少奶奶摇了摇头,“还是那些数儿。哦对,因为我怀孕,她前些日子还特意请了庙里的姑子来做佛事。我见她俩在房中叽咕了半日,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反正那姑子走的时候,手上捧着个沉甸甸的包袱,脸上喜气洋洋的,肯定是得了不少的好处。”
兰麝还想再问细节,外面屋有人走进来通报,说是前厅已经摆好了酒菜,请大少奶奶带着兰小姐去赴宴,还特意说夫人已经知道了兰小姐胎像安稳,让二位慢着些走,夫人不急,可以等得。
“这就是催咱们呢。”李大少奶奶翻了个白眼儿,“偏还要说好听话。”
“走吧。”兰麝扯着嘴角笑了笑,她现在满心都在惦记聂娘个的事儿,实在不想,但又不得不与李夫人应酬。
已经得了消息的李作尘面带喜色,他连自己这次回李家是为了什么都忘了。亲娘的安危被抛于脑后,见兰麝走进来,他笑着站起身去迎,借着自己身子挡住了视线,还伸手摸了摸兰麝的肚子。
兰麝羞红了一张脸,没好气的拧了他手背一把。
“大嫂。”李作尘收回手来,正色给李大少奶奶行了个礼,“多谢大嫂照顾。”他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是谢今日李大少奶奶对兰麝的关照,也是谢自己未成婚之前重病那次大少奶奶对他的照顾。
“三弟客气了。”大少奶奶心领神会的还了个礼,没再说什么。
花厅中间摆了一扇屏风,分开左右。李老爷带着三个儿子坐左边,女眷们则在右边入席。
李老爷很高兴,虽然李作尘与他不亲,但这也是自己的儿子。如今开枝散叶,他当祖父的,自然心情好。
李夫人勉强挂上了个笑脸儿,李家大少面色倒是没变,但李二少爷冷着脸乜斜着眼睛,显得颇为不屑。
“既然是男胎,那便知道给预备什么,小衣裳小裤子,被褥枕头鞋袜,都可以叫绣娘开始做了。”李夫人扶着巧翠站起身,带着大少奶奶和兰麝往屏风另一侧走。那里摆下一桌菜,与李家父子桌上的一样,只是没有酒。
“娘不必挂怀。”兰麝硬着头皮跟李夫人聊天,“家里样样都是备好的。”
“你家没生过男孩儿,你祖母你娘能预备东西,怕是也没经验。”李夫人脸上带笑,但话说的难听,“不如我一样样命人准备好,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兰麝懒得在跟她纠缠,站起身道了谢。她可是不敢用李夫人预备的东西,谁知道这恶婆子会不会在里面放些什么?
“娘心细,样样都想到,我这个当嫂子的就省事了。”李大少奶奶赶忙插上话,想把场面圆转的热闹些。但她不知道李夫人还有后招,而且正等着她说话,好借此发挥。
“旁的倒是不用你。”李夫人嘴角带笑看着兰麝,“你给孩子准备一块儿赤金长命锁,再打一对儿手镯。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到前面,你平日里日子过得仔细,这次给你侄子买贺礼,别一味图便宜,那东西不重,花不了几个钱。”
“娘这是说笑了。”大少奶奶不明就以,还以为李夫人这话是冲自己来的。
“我便再怎么仔细,也不图这个便宜。”
李夫人点了点头,眼睛瞥向兰麝头上那支凤头簪。
“鎏金若是做得好,其实也使得。你看你弟妹头上这支簪子,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咱们这种人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日子也还过得去。大人勤俭点儿也就是了,孩子们可不能受委屈。”
兰麝抬起手,摸了摸那根簪子。李作尘买给她的,别说是鎏金,就是跟破木头,那也是她心头所爱。现在被人这么褒贬,兰麝脾气再好也不能忍,她眯起眼睛,眼看就要发作。
大少奶奶反应极快,她站起身给兰麝盛汤,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兰麝看向李夫人的眼神。她冲着兰麝摇了摇头,眼睛又往屏风那边儿瞥了瞥。
为了李作尘面子好看,兰麝忍下了这口气。她笑了笑,没搭理李夫人。
屏风那边儿,李家父子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老爷没明白,李大少含笑不说话,唯有李二少爷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李作尘的肩膀,又勾着李作尘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调侃。
“都说兰家日子富贵,怎么你媳妇儿还带鎏金的簪子?我在胭脂苑送姑娘的,都比这个金贵。”
“李二少爷这话,可是不妥。”屏风这边儿的玉枝冷下脸,她不是李家的丫头,不用管李家的规矩,甚至不用考虑要不要给李作尘留脸面。
“我们家的小姐,倒好让你这般作比么?”
“大小姐定亲之前,听闻李家时诗书传家的,现在看来,这媒人的话,果然信不得。现在您家大少爷已经娶了少奶奶,三少爷与我们小姐琴瑟和鸣。我虽然不是你家奴才,但也要劝上一句,二少爷日后还是稳重些好,免得将来成亲,没有姑娘敢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