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那人呢姓什么叫什么啊?”兰桂继续装不高兴,“等我日后见着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姓李,叫什么我忘了。”兰夫人低头喝茶,拿眼角溜着兰桂的脸。当日李疏自以为只要不在兰桂和兰夫人、兰麝面前一同出现就没事,因此大大方方的通报了姓氏,丝毫没遮掩。
兰夫人觉着兰桂今日着一番必有缘由,先前的委屈是真的,但刚才说的话里,有假。
知母莫若女,她对兰桂的德行心知肚明,故意扔出李疏的名字来,就想试探一下兰桂的反应。
果然,兰桂在听见姓李二字的时候眼神暗了暗,不自觉的咬着牙齿,显然气得不轻。
“你有印象?”兰夫人又问。
“没有没有。”兰桂拨浪鼓一般摇着头,她怕她娘看出什么,于是拍着桌子骂了几句,说什么自己早晚有一日遇见这人,到那时要狠打一顿,还要剥了人家的衣裳,把人扔进护城河里。
“那倒是也不至于。”兰夫人站起身走到兰桂身后,拿出自己惯用的沉香木梳子,打散了兰桂的头发,给她重梳发髻,“日后若是真见了面,抽他几个嘴巴便是。”
“娘?”兰桂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她娘,让她打人?
“言而无信,背信弃义,本就该打。”兰夫人声音冷冷的,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柔,“这还是好的,若是再加上那当面做人背后当鬼,哄你骗你,那便杀了他,也不解恨。”
“娘。”兰桂打了个哆嗦,她反手摸了摸兰夫人的手,发现那手冰的怕人,“娘你放心,我不会被人哄骗了的。”
“你呀,看着猴精,实际上,不比你姐聪明多少。她是个实心眼儿的木头,你是白长了孔窍的石头,都是只知道热心肠对人,不知防范。”
“那是因为没碰上坏人,娘你放心,若真碰上了,我定然是不会吃亏的。”兰桂拍了拍胸脯,又举着手打算发誓。
“好了。”兰夫人打下她的手,让她站起身,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裳,“我待会儿约了人谈生意,你是在这儿陪着我,还是先回府?”
“我,我就不陪您了。”兰桂吐了吐舌头,她还惦记着朱璃那边儿找人画像的事儿,因此扯住兰夫人的袖子,来回晃着撒娇,“娘,我今日心情不好,您许我晚点儿回府行不行?我保证不多喝酒,也绝对不会惹事。”
“好。”兰夫人点了点头,“但不管你什么时辰回来,都要上我院子里照个面儿,然后再回去睡”
“哦。”兰桂撅了噘嘴,这意思就是,她要真敢后半夜回来,或者说喝多了酒,那就别想瞒过娘去。
兰桂走后,兰夫人冷下脸。
金枝察觉不对,先端了盏清心去火的莲心茶过来,然后笑吟吟的扯闲话,想逗兰夫人开心。
“二小姐倒是长了一头的好头发,又黑又长,羡慕死我了。”
“可不是。”玉枝抓着自己的辫子走到兰夫人身边,也跟着凑趣,“夫人,您看我的头发还不及二小姐的一半儿多。”
“那你以后少戴些簪环头饰,别是因为戴的多了压着,才不长头发。”金枝说完自己捂着嘴笑,玉枝抬腿给了她一脚,因为金枝躲得快,她自己差点儿没摔到地上。
“我没事。”兰夫人知道这两个丫头的心思,她稳了稳心神,冲两人笑了笑。
“时辰差不多,估摸人也该到了。玉枝,你下去迎着,金枝,帮我整装梳头。”
玉枝没多想,自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金枝打开带铜镜的装盒,帮兰夫人正了正头上的簪子。
“晚上出门,早做准备。”兰夫人压低声音说到。
“那二小姐回来?”
“她今晚不敢回来太晚,等她回去睡了,咱们就走。”
金枝点了点头,她手上加快速度帮兰夫人收拾。才弄好,就听见玉枝在门口叩门叫人。
“夫人,人到了。”
“快请进来。”兰夫人笑吟吟的站起身,示意金枝去开门迎客。
上次请兰家帮自己女儿做金莲生香散的常姓香贩走进来,他先冲着兰夫人拱拱手,随后摘下头上的貂皮帽子,从那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沉光香。”常姓香贩把那油纸包推到兰夫人面前,“今早接到您的信,我就翻出了这个。实话实说,这香,是我前年在西域用四个歌姬换来的,就这么点儿,原本打算留给我那丫头当嫁妆,这也就是您家要,换了别人,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让我拿出来。”
“这,这……”兰夫人写信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她原本只是想请人过来商量一下,能有最好,没有便烦请人家年后去西域那边儿贩卖香品的时候多多留意,不管多少银子,只要买来就成。
现在人家直接把沉光香拿了来,虽然解了兰家燃眉之急,但这是人家留给闺女的嫁妆。兰夫人自己是有女儿的人,推己及人,若是她自己留了这般精贵的东西给兰麝她们,怕是万万舍不得拿出来的。
“上次您家大小姐,给我闺女做的那金莲生香散,别提多管用了。”常姓香贩见兰夫人纠结,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我那闺女自从用上后,脚不疼不痒,也没再掉脚指头。”常姓香贩索性给兰夫人鞠了个躬,“这香再精贵,也精贵不过我闺女。夫人只管拿着就是,千万别再推辞。咱都是做生意的粗人,读书人的那种客气话我不会说,您也大可不必说了。”
兰夫人深吸口气,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恭恭敬敬的给人还了礼。
“今日这份恩情,我兰筝记下了。但我还有一番话说,也请您万万不要推辞。”
“您讲。”常姓香贩坐到桌边,笑着冲金枝招了招手,“你这丫头现在也懒了,我都来了这半天,话也说了许多,你连碗茶都不倒给我,莫不是要省下茶水银子给自己做嫁妆么?”
金枝先啐了一口,然后快步跑下去,扯着铃铛让楼下人送滚水上来,还自作主张拿了兰夫人平日里自己用的私茶。
“那四个歌姬,花了你多少银子?”兰夫人坐在桌边,笑呵呵的问道。
“额。”常姓香贩挠了挠头,脸色微微发红。
“你花了多少,我补给你,这香我收了,算是买你的。你家闺女小,出嫁的事儿虽然不急,但嫁妆早早备下也是好的。这样吧,我呢,今晚回去告诉我娘,你年后只管去做你的生意,等你再回来,我必然补一份好香给你。”
“兰老夫人亲手做的?”常姓香贩大喜过望,“若真是这样,那我可占便宜了。”
“你先说四个歌姬价值多少?”兰夫人命玉枝抱来银匣子,“要现银还是银票,金子也有,可着你方便就是。”
“这,这个。”常姓香贩脸都红透了,他张张嘴,实在说不出口,便深处两根指头,比划了个八。
“八百两?”兰夫人虽然没买卖过歌姬,但身为一家主母,奴才还是买过的,因此给了个适中的价格。
“八匹骡子。”常姓商贩拖着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往后挪动,“西域那边儿的女人,不值钱,我跟人喝了顿酒,都喝多了,用八匹骡子,换了四个歌姬,然后又用四个歌姬,换了那块儿沉光香。”
“你们这些臭男……”兰夫人气的张口欲骂,但刚收了人的东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世上的女人,不是都能像您家这么过日子的。”常姓商贩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前些日子看我闺女裹脚,便总想着,她要是投胎在你们兰家就好了,不用受这番苦楚,日后成婚了,也不怕她受婆家的气。”
“托赖祖上保佑。”兰夫人笑了笑,止住了这个话题。
李作尘在楼下院子里清点装车的货品,曾顺陪着他一起,一样样的点好数,然后报给李作尘。
“这次按您说的,送了五匣青麟随,五匣杏花落雨,外带十二个铜鎏金的手炉。”曾顺刚才忙乎的出了一身汗,他索性解开衣裳,扯下腰带里塞着的布巾,伸进里衣里面擦抹。
李作尘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于是退后几步,点了点头。
“我回去写账。”他扔下这句自己转身回了二楼,曾顺没所谓的继续擦汗,几个装车的伙计翻着白眼儿,在李作尘走后,纷纷撇嘴摇头,有那性子烈的,还往地上啐了几口。
“好了好了。”曾顺系好衣服,挨个拍打着这些人的后脑勺,“干活干活儿。”
“咱吃的是兰家饭,可不是他李家的。”有个伙计摇头叹气,这李作尘刚来时候还好,虽然也是一副清高样子,但跟他们这些伙计还是有说有笑的。自从兰夫人让他管着送东西的差事,这人便越来越端了起来。平日里他们稍有不慎李作尘都会冷下脸训斥,年前因为一个伙计最快多问了几句送东西的事儿,还被李作尘罚了半个月的工钱。
不过王千知道后,默不作声的把钱添了回去,他说是夫人的意思,但不许这些人往外传。
“姑爷也是姓兰的。”曾顺笑了笑,他转身目光看向二楼,见李作尘已经站在窗口处,正在往下瞧,便转回头来,继续吩咐伙计干活儿。
李作尘没听清下面人再说什么,他只是想看看这些人在自己走后有没有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从此来判断自己刚才偷卖东西的事儿,是否被他们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