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有什么了不起的?”兰桂兰小爷此时正在挑眉立眼的跟她娘较劲。
兰夫人手上端着茶盏,慢条斯理的低头品茶,全当没听见。
兰麝走过去压着兰桂的肩膀,让兰桂坐下,然后又点了点兰桂的脑门。
“娘说的有道理,你看你写的多乱?别说别人看不懂,你自己能看明白?”
“我。”兰桂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账本,一句分辨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作尘偏头偷笑,兰蜜嘴里咬着奶卷儿,走上来伸着脖子看了看,也连连摇头。
“我也看不懂。”兰蜜说。
“你本来认字就不多,当然看不懂。”兰桂气哼哼的把那鬼画符一样的两页撕掉,也不用素蕊过来,自己挽着袖子研墨,打算重新再写。
今早起来在老夫人院子里吃过饭,兰夫人把兰麝姐三个外带李作尘一起叫到自己院子里,她先夸了李作尘账做的好,然后又命兰桂这些日子不许再出门,让她跟李作尘学学写账,等初八日铺子开门的时候,去铺子里帮忙。
自从兰麝怀孕后,兰桂自告奋勇的去铺子里干过活儿。但她能干的确实不多,还总出错,尤其是李作尘能上二楼后,她便觉着自己在那儿也是添乱,因此又开始每日起早回晚的浪荡,再也不说去铺子里帮忙了。
现在兰夫人要她学写账,她苦着一张脸,跟李作尘学了大半个时辰,结果写起来依旧是乱七八糟,因此刚才被兰夫人骂了几句。
见兰桂要重新开始,李作尘站起身走到桌边,耐着性子一笔一笔念着账,让兰桂写。
前十几个字,还行。但兰桂越写越不耐烦,字也是越来越大,后面连横平竖直都做不到了,又成了鬼画符。
“不写了!”兰桂愤怒的拍下笔,墨汁迸溅,她自己脸上身上都污了不说,若不是李作尘躲得快,还险些污了李作尘的衣裳。
“娘。”李作尘笑呵呵的给兰夫人递过一盘杏脯,成功的阻止了兰夫人冲口欲出的骂街话。
“二妹性子急,您让她学做账,这不是难为她么。”李作尘明着是在劝兰夫人,实际上暗暗贬损兰桂。但他刚才教兰桂时候耐心和气又尽心尽力,现在面带微笑语气柔和,因此兰夫人和兰麝兰桂都没听出来,只有在一边专心吃东西的兰蜜抬起头,看着李作尘眨了眨眼睛。
“家里的生意,你好歹上上心。”兰夫人虽然没骂街,但心中怒气难消,于是用指甲点着兰桂脑门,狠狠地杵了杵。
“疼疼疼疼!”兰桂三分真七分假的捂着脑门,“我也上心了,可我真弄不明白。姐夫说得对,您这不是难为我么。”
“你姐现在有了身子,别说去铺子,制香都不能让她上手,你再不顶用,咱家铺子关门算了。”兰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李作尘在这儿,她怕是要脱了脚上的绣鞋,狠狠抽兰桂的脑袋。
兰桂张口要分辨,但兰夫人怒气冲冲,一连声又说了下去。
“虽然年前宫里要的香已经准备完毕了,但就怕跟前两年一样,某位主子突然有了新想法,派人飞马赶过来让咱们做这个做那个的,到时候我自己忙不过来,难不成还要劳动你祖母?”
“那不是有姐夫在么?”兰桂指着李作尘,“姐夫不会制香会算账啊!您把别的事儿都交给他,自己制香还不行吗?再不行,我跟蜜儿也可以给您打下手,哪儿就得劳动祖母了?”
“滚滚滚!”兰夫人气的直喘粗气,她点着兰桂脑门轰人走,然后又喘了几口粗气,让兰麝兰蜜她们也都回去歇着。
李作尘拱手行礼后,就上前扶住了兰麝。他临出门之际转过头,飞快的瞟了兰夫人一眼。
刚才兰桂虽然是有口无心,但却实实在在的说中了李作尘的心思。他原本就想趁着兰麝不能去铺子的时候彻底接手兰家的生意,但现在看来,虽然兰夫人让他上了二楼,也把平日里送人香品的事儿全权交给他,但并没有让他再多插手铺子的意思。
“宁可用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也不用自己这个样样都行的姑爷。”李作尘心中愤恨不平,但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
他扶着兰麝的胳膊,还时不时的伸出手,去摸兰麝的肚子。
“姑爷别心急。”今日跟了来伺候的许妈陪着笑,“孩子现在小,再等些日子,就会动了。”
“是啊,有些事儿急也无用,不如耐心等等。”李作尘笑了笑,等兰麝肚子里这胎落地,等兰家老夫人和兰夫人看见几代未出的男丁,到那时别说一个铺子,怕是要她俩的心肝骨头,她俩都能给。
“夫人,您今日,可给二小姐难为坏了。”金枝打发走了别的下人,自己忙着给屋子里换了香,又剥了个蜜橘,送到兰夫人面前。
“我本来也不想难为她,实在是心急。”兰夫人眉头微皱,她原本打算是让李作尘再多分担些铺子里的事儿,但不知为何,今日清晨老夫人叫她过去,告诉她铺子的事儿需得自家人掌管,不许李作尘再多插手。
兰夫人问了为什么,但老夫人摇头不语,只告诉她记着自己的话,不能违背。
“金枝。”兰夫人冲着剪花插瓶的金枝招了招手,“昨日你在庙里,可觉着姑爷有什么不对?”
“没有啊?”金枝摇了摇头,她昨日只跟在兰夫人身后伺候,并没留心别的。
“我现在回想着,咱们在庙里喝茶时候,娘的脸色还好,等到了酒楼,脸色就有些冷。”兰夫人捏了捏眉心,这么看来,怕是在庙里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儿老夫人不想说,那自己只能去问玉娘了。
“你去把玉娘请过来,悄悄地,别让娘看见。”
满头雾水的金枝出了院门,她走到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没往里进,而是站在院子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想看看院子里现在都有谁。
玉娘正好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拿着美人拳,看样子是刚给老夫人锤了腿。
金枝赶忙冲着玉娘招手,玉娘站住身子皱眉看她,才想张口问,就看见金枝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玉娘点了点头,她把美人拳交给一个婆子,指着上面一处破口的地方吩咐了几句,自己整整衣裳,快步出了院子。
“夫人叫我有事?”玉娘拉着金枝的手问道。
“是,夫人让我悄悄请您过去,还说,还说避让老夫人看见。”
“噗。”玉娘摇着头笑,眼看要有孙女的人了,还是这么个火急火燎的性子。
“这会儿老夫人身边有人伺候,我跟你过去。”玉娘跟着金枝往兰夫人的院子走,她知道兰夫人找自己是要干什么,也早已经预先想好了说辞。
果然,玉娘才被金枝拉着在兰夫人对面坐好,兰夫人就一连声的抱怨气铺子短少人手,怕年后开张时候忙不开。
“娘今早突然跟我说,不让三郎再多管铺子的事儿,我问她她又不说是因为什么。”兰夫人给玉娘推过热茶,眼睛盯着玉娘的眼睛问道,“你知道么?”
“老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玉娘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的吃茶。
兰夫人又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见玉娘没有主动要说的意思,只能再问。
“昨日喝茶时候我看着娘脸色还好,等到酒楼脸色就难看了,今早麝儿她们未到之时更是难看,你们在车上,说了什么?今早娘叫我之前,又出了什么事?”
玉娘偏着头,假装回忆。
“昨日倒是有件事儿,怕跟这个有关,我心里也疑惑着,现在说出来您听听,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你说。”兰夫人把椅子往玉娘那儿拖了拖,还让金枝看好门,别让人进来。
“昨日咱们在禅房喝茶的时候,我听那主持说起庙里不用鸡毛掸子……”
玉娘娓娓道来,她没说老夫人的态度,只把事儿讲明白,然后继续喝茶。
“这……”兰夫人开始回想今日李作尘的样子,她发现李作尘面色如常,似乎全然没受这件事儿的影响。
“他娘生死不明,他今日怎么,这么跟没事儿人一样?”兰夫人想到什么就说出什么来,这会儿屋子里没外人,她也不需要遮掩。
“虽然老夫人没说,但依我看来,若是昨晚姑爷知道了那猪鬃刷子的事儿,不管是连夜跑去李家质问,还是去庙里找人,哪怕昨夜未想明白,今早起来去,也算是真心惦念他娘,有孝心。”玉娘摇头笑了笑,“夫人刚才说,姑爷今日跟没事儿人一样,您想想,这是为什么?”
“这孩子的心思太深了。”兰夫人也摇了摇头,“许是没有确实消息不想给咱家添麻烦。”
玉娘心里冷笑,夫人这番话,老夫人已经算到了。她也不想去纠正夫人的想法,老夫人说得对,人总要自己经历过,才能看清看明。
“罢了。”兰夫人叹了口气,“那就再等些日子,只是若真的忙不开,少不得还要劳动娘。”
“老夫人每日闲着也是无趣,巴不得有些事儿做呢。”玉娘笑着起身告辞。
出院门时候她又想起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说自己当日也颇为看好何珩,可惜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