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听得窗外有几声清脆鸟鸣,那声音在空旷山谷回旋,激荡起一圈一圈地回音,听了份外叫人安宁。
香山寺内终年香雾缭绕,被熏陶之处,皆是淡淡的檀香味道。包括这床铺之上的被褥,竟然也被浸染了几分寺庙神圣的香火之味,叫人觉得这里就是心灵最安宁的殿堂。
宿墨睁开眼睛,鼻端缠绕着那丝檀香味道,再放眼看去,自己此时正躺在一间佛堂的内室里,正黄色的帷幔之下,正端坐着一尊如来佛祖的佛像。那佛像端然合掌,眯眼微笑,那份**与神圣无法言表,让人感觉无限慈悲从心里生出来。
转眼,宿墨看到自己的贴身护卫蒋鲛正坐在黄色的蒲团之上,正闭目养神,腿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好,看起来并无大碍。
昨晚的一场生死历劫,在这明媚冬季的清晨,已经有一种晃若隔世之感,可是那刀剑相撞破空的刺耳声,还有人声激烈地厮杀声却犹在耳旁。
乘船回国的时候,迎面遇到了熙国来的船只,原本以为是来接他回国的护卫,不料却是十四弟带人来绞杀他。仓皇之中,只有十名护卫跟他跳水逃生,在冬天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游了近两个时辰才辗转到了一个小岛。
仓皇逃命的时候,有四名护卫断后失了音信,六名护卫一直护送他来到了承启国,本想求救于六皇子梁子婿,不料十四皇子已经事先赶到了承启国,途中遇阻,又有三名护卫拼死护卫,壮烈牺牲。
回想这些年,自己四处游历,这些护卫忠心不二跟随身边,不分寒暑,不分冬雪夏雨,替自己抵挡了多少危险,铲除了多少祸患,即使他们不说,自己心里也清楚。
眨眼间,原本二十四名护卫如今死的只剩下一个蒋鲛,内心里如冰裂一般,痛苦像是沟壑一样纵深。
“蒋鲛!”宿墨的声音仍然微弱,但已经恢复了许多,根本不像是昨天身受重伤的人。他微微转目望着地上坐着的蒋鲛,见蒋鲛微微睁开眼睛,宿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你好些了没有,伤口还疼吗?”蒋鲛努力站起来,腿虽然还疼的厉害,但似乎只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伤着骨头。而且伤口包扎的很好,显然已经上过药了。
他蹒跚走到床边,目光在宿墨身上扫视一眼,最后摇了摇头说,“属下不记得了,好像也昏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公子已经安全,所以又打坐运气!”
宿墨愕然一怔,想着能走出枫林的除了轻功极好的人之外,那就只有唐子烟了,可是既然救了他,为什么又不来见他?难道,两人之间连这点相见的缘分也没有了吗?
“送信的张良呢?”宿墨想起最后无处可逃时,他突然想到了香山寺这处枫林,知道里面是布好的迷宫阵,所以让蒋鲛背着自己往香山寺的方向来了,同时嘱咐另一个护卫,务必给唐府的唐子烟送一封信,让她前来相救。
宿晨的人马再多,进了这两万多亩的枫林也就如同散沙,想要找到他和蒋鲛也不是那么容易。当时身受重伤,但想着只要唐子烟来了,一定会有办法,那个丫头绝非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后来昏迷之后,隐隐感觉到身后有炙热的光和蒋鲛逃跑时的颠簸,当时记得他腿上中了一箭,再后来就没有了知觉。
蒋鲛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只记得背着公子逃命,后来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好像是被洗了一样空白一片。”
看到蒋鲛有些迷茫的样子,宿墨就觉得这里有些蹊跷,正准备再次发问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总算是醒了,也算老纳没有白白浪费那些功力救公子。”
“大师,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位唐小姐,唐子烟?”宿墨急着想知道唐子烟的下落,最起码让他知道,她也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他也就放心了。
在承启国,除了认识六皇子梁子婿之外,他就只认得唐子烟,当时也只是抱着赌一把的运气,必竟,唐子烟说要嫁给方以轩。
法信大师眸眉微锁,片刻之后才笑道,“施主说的这位小姐,老纳并不认识!”
“那我怎么从枫林里出来的,又怎么来到香山寺的?”宿墨拉着法信的袈裟,十分急切地发问,他一定要知道唐子烟现在有没有受伤,到底在哪里。
法信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诘,“昨天一群黑衣人追杀施主不得,就在枫林里放了一把火,老纳看到火烧枫林,就带着众位弟子下山灭火,不料火势凶猛,显然已经扑不灭了。这时候看到这位公子背着施主从枫林的大火里走出来,当时老纳就觉得这是上天冥冥注定的缘分,就让众弟子将施主背上山来抢救,老纳又带人将那些黑衣人赶走了。”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没有任何值得人怀疑的地方,可是宿墨不愿意相信,如果不是唐子烟来救,谁能这么及时知道他的所在地,就算知道了,谁又有这么大的本领敢闯进枫林里救人,况且当时,大火凶猛。
“那蒋鲛为什么失忆了,昨天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记得了。”宿墨指着蒋鲛,对法信大师的话有些怀疑,心里有一个声音执着坚持地说,一定是唐子烟来救了他,一定是。
法信微微颔首道,“这位公子只因为头部受了点伤,再加上疲劳过度,所以失去了部分记忆也不为奇怪,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再无声响,宿墨静静地回想昨天的一切,他只记得蒋鲛身受重伤之后,疲于奔命地往枫林里赶,身后的箭簇如芒,连续不断地射过来,他身上中了三箭,每一箭都伤到肺腑。
现在伸手摸摸,那些地方虽然有些痛,但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像是被什么灵丹妙药给缝合了一样。
他心里一怔,想到的还是唐子烟,他猛得坐起身,因为胸口的伤被扯痛而倒吸口冷气,他看着法信道,“不,一定是唐子烟来过对不对,她一定收到了张良的信,是她救的我们,是你骗我对不对?”
“出家人不打诓语,老纳怎么会施主呢,施主真的是老纳所救,药还在那里!”法信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创伤药,意图让宿墨相信,的确是他救了宿墨。
宿墨伸手撕开了胸口,低头看了一眼伤,然后用十分笃定的眸子看着法信道,“大师又何必欺瞒我,我身上所中箭伤,每一箭都伤到要害,最后一支近在心口旁边,就算没有伤及心脏,心脉必会受伤而衰弱,现在我却只感觉到疼痛,心脉却是跳动有力,大师又如何解释?”
蒋鲛带着迷茫看着法信,见他身披袈裟,眉目和善,显然不像是一个会骗人的大师,难不成公子因为一路逃命,受了打击,所以开始妄语?
况且张良的信有没有送到还是两说,当时,十八皇子宿晨的人已经便布梁京街头,将去皇宫的路牢牢守死,唐府也在梁京,难免会受到十八皇子手下的关注。
法信一时无语相对,正语竭时,轩辕令挑帘走进了内室,用十分冷厉的眸子看了一眼宿墨,“宿墨公子安然无样就好,又何必苦苦追问救你的人是谁,这世上除了唐子烟懂得施咒,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
“这位公子我们似曾见过……”宿墨努力回想,但最后思绪还是很乱,因为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唐子烟此时的安危。他本不想让她身陷危险,但在危机时刻,他能想起的人除了梁子婿,也只有唐子烟可信了。
轩辕令上前一步,将昨夜那道隐身咒放在桌上,后退一步,用沉着地目光盯着宿墨道,“在下是轩辕令,与八皇子在商品展览宴上有一面之缘,昨夜在下正在梁京巡查,看到有许多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所以才跟踪他们来到了香山寺。得知他们在找八皇子,就在枫林里寻找,因为他们人数众多,在下只好施用了符咒!”
当宿墨看到那张用血写的符咒时,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影像仍然是唐子烟,可是如今是这位轩辕令拿着符咒,他已经没有再反驳的余地,只好抱拳说道,“多谢轩辕公子出手相救!”
“八皇子不必客气,在下也只是为了梁京安危着想,不希望在梁京看到他国的皇权争斗,等宿墨公子伤好之后,在下就派人护送你回国!”轩辕令说完,又静静看了一眼宿墨,然后转身离开了内室,走到了门外。
放眼望去,那原本星星落落的枫红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一个小小的唐家女,竟然带着两个重伤的人走出了枫林,实在是叫人吃惊。还好,他让她发下了毒誓,与宿墨永不相见,至少暂时她不会危急承启国在新月大陆的地位。
法信看到宿墨相信了轩辕令的话,也施礼退了出来,看到轩辕令在门口,微微叹息一声道,“轩辕公子,这里并非是久留之地,如果那些黑衣人得知八皇子就在这香山寺,恐怕还有更大的危机,当务之急,还是带着八皇子先离开这里,找一处僻静之地为他养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