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西平村大部分的人家是不太清闲的，一般会出门走走亲戚，或是在家里做扫帚打扫院落，疏通沟渠，或是去准备年货什么的。

孟欣梅一家也依然很忙。孟志辉忙着教孟水观他们识字，忙着准备年纸的事情，还有打扫清洁。孟志辉拿着一根小木棍，把一小捆茅草用藤条绑在它顶端，举高了，把茅草屋顶的灰尘和蛛丝轻扫下来。

"爹，我们来帮忙打扫。"说着，孟欣梅和孟水观就跟着帮忙翻箱倒柜，把屋里屋外，犄角旮旯里积累了几个月的老灰都清扫了一遍。

"辉郎，院子前后的积雪也得彻底清扫一遍，一定要扫得干干净净的。"古氏叮嘱道。老一辈传下话来，这些都是尘秽，不清扫干净的话，家里人很容易生病的。

"哎，我知道的。"

清扫积雪时，院外的那颗小梨树，积留的雪花在簌簌往下掉，美极了。树底下是孟水观推的一个小雪人，孟欣梅没有管它，而是返回屋里，把里面的桌椅板凳搬出来，就着孟志辉挑回来的水，用茅草做的刷子一一清洗干净，就留在院里，等太阳出来再慢慢把水汽晒去。

古氏在棚屋里忙着做衣裳，孟世刚的衣裳先前已经做好了，可陈氏的新衣裳还没做好。当然了，西平村的大人们是不用年年都做新衣赏的，一身衣裳省着穿能过好几个新年呢。

一想到古氏要给陈氏做新衣赏，还有欠着她的那六两银子的债，孟欣梅就直撇嘴，也不知以后陈氏收了这钱会不会不好意思，睡不着觉？

午食后，孟欣梅在灶房里、屋子里转了转，突然着急地喊道，"娘！我们家过年的腊肉还没有买回来吧？我没看到呢？"

孩子一向长得快，虽然个子小不费什么布料，往日里也不会经常做新衣赏。只是，今年是孟家分家后过的第一个年，所以古氏想给孟欣梅和孟水观也做身新衣裳，所以花费的功夫就多了。此刻，古氏仍在不停歇地缝着衣裳，从容地回道，"嗬嗬，放心吧，腊肉明天就有了！我托了你大伯母帮忙从八里坡带几斤回来，她明天刚好要回娘家呢！"

"噢。"一会，孟欣梅又喊道，"娘，我们家不用去买别的年货了吗？有没有什么，还没准备好的呀？"

古氏笑着说道，"现在这么冷的天谁还出去买呢？你爹啊，前些天和你钟叔到镇上买了一些，你爹说所有的东西就搁在那边角落的箩筐里了，你去瞧瞧，看看少了哪一样没？"

"哎。"孟欣梅立马大声地答应了。翻看着箩筐，嗯，有香蜡红纸、鞭炮、胡萝卜、酸菜、地耳、枣醋、胡麻油、盐、糖、果梨、红枣干、蜜饯等等，看来是孟志辉担心东西不好找，一股脑的把东西都放在这了。全都翻出来查看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西平村家家户户过年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嘀嘀咕咕念叨着，"这么多东西，过年也够了吧……"

古氏抬头说道，"呀？那红纸还没有剪呢。"

孟欣梅在箩筐里把红纸挑出来，咋咋呼呼地说道，"娘！是还没有剪呢！怎么办啊？要等爹回来剪吗？要不我来剪吧。"

"咳，不急，你把红纸搁在桌子上，等你爹回来再剪吧，也不用花多少时间。我可不放心你剪啊，你连绣活都没学会呢。"

孟欣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胖脸微红了一下，随后又笑嘻嘻地辩解道，"娘，剪红纸我会啊！"

古氏轻轻地瞪了孟欣梅一眼，嗔笑道，"你啊！红纸多重要，你剪不平整，贴出去那可就难看了，别人会笑话的呢。"

"好吧。让爹来做，嗬嗬。"孟欣梅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躲到灶房烤火去了。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清晨，孟欣梅一家人带着一挂鞭炮，香蜡纸，还有用大陶碗盛着的一盘腊肉，果梨红枣等东西，一块到村祠堂里祭拜各路神仙和高祖先人。

孟志辉把祭品一一摆上供桌，点上香蜡，倒上酒，念叨着祭语，然后就带着古氏，孟欣梅和孟水观一块磕头。接下来是烧纸，估摸着时间等先人们享用完毕了，再说一遍祈求平安康顺的祝语，孟志辉就点起了鞭炮。

这边一阵噼里啪啦燃放后，那边别家的鞭炮又响起来了，平日里幽静的祠堂，如今是鞭炮声此起彼伏。村民们到了年底，都不会忘记高祖列宗，会在除夕这天诚心祭拜。孟志辉等鞭炮烧完后，才拿着东西回家去了。这样祭拜过的东西承载着神仙和祖先们的祝福，西平村的每一个人都坚信，吃下去之后就会得到祖辈们的庇佑，来年能够身体康健，平安顺利。

午食没有在自己家里吃，按照商量好的，得到孟家老宅一块吃。所以一回到家里，孟志辉就带着一家人，还有银钱、半条腊肉、果梨红枣和做好的新衣裳到孟家老宅去。刚进门不久，孟志灿一家也带着东西来到了。孟家老宅一下子又热闹起来，说起来，这也是孟家分家后正正经经的第一次团聚。

孟家老宅的门窗上早已经贴好了红纸，是一大早孟世刚起来忙活弄好的。看到孟志灿和孟志辉他们来了，关心问道，"志灿，志辉，你们家里的红纸贴好了没？"

"爹，还没有呢，一会回去就贴。"

"嗯嗯，申时是吉时，你们可别错过了。"

"哎，爹，我知道了，放心吧。"孟志辉忙应下，孟志灿也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古氏给孟世刚打过招呼后，提着装有满满东西的篮子往正屋里走，对正聊得起兴的陈氏道，"婆婆…"

陈氏停下话头，赶紧迎出来，老脸上挂着笑，直接伸手接过古氏的篮子，乐呵呵道，"哟，老三家的，你来啦，刚才顾着问欣兰话，没注意到你，呵呵，你啊，过来吃饭就是了，看你客气的，还带这么多东西，坐吧，我看看是什么礼…"

陈氏把篮子直接提到自己的房里去，边走路边低头翻看，当看到有十二文钱和新衣裳时，口里笑着嘀咕道，"嗯，这老二家的，还是有点儿孝顺的，凑合吧。"

比划了一番，陈氏对古氏做的新衣裳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比起李氏的敷衍，这是好太多了，只是她嘴上也不好说出来，吭哧两句藏好东西就又出屋唠嗑了。

陈氏大着肚子不好叫多干活，古氏和夏氏就负责做起了吃食，在灶房里忙忙碌碌的。陈氏准备的东西以腊菜为多，古氏和夏氏配合得不错，很爽快地做好了一大家子吃的量。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虽没有出太阳，但也无风无雨，于是孟世刚就做主把两张桌子全摆在院子里。众人坐好后，自然是由孟世刚先端起酒碗，郑重般地说了几句词，"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就是新的一年了，往日里我们勤劳耕作，才换来今天这满满一桌的酒菜，虽然我们是分家了，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还是像今天这般和和睦睦的，每个人都勤勤劳劳，日子总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是啊，这一顿既是犒劳过去一年的艰辛，更是对来年美好生活的祈愿。孟志山，孟志灿和孟志辉也一一说了几句吉祥话。孟世刚就宣布可以开始吃了。

孟世辉几个男人和孟水林都端起了酒碗，喊道，"喝酒！喝酒！"

陈氏对着孟水林笑道，"哎哟，我的乖孙子，长大了，能喝！"

孟水青听到这话，嚷嚷道，"祖母，长大了，我也能喝！"

孟世刚乐呵呵地看着几个孙辈儿，畅快道，"好，好，孟家的男儿就得有这么股劲儿。哈哈，都吃菜，吃吧！"

大半个时辰后，大家都吃饱了，这是付出辛劳的回报，每个人都吃得舒坦。孟世刚喝得很尽兴，脸颊都红了。孟欣梅四周一看，得，大伯父，二伯父和爹三个人脸色都是红扑扑的。

这一顿吃食孟家每个人都谦让不少，李氏的脾气也收敛起来了，她也不想在这个日子里吵架闹别扭，所以氛围还算融洽。吃过午食，古氏帮忙着收拾好碗筷后，就回家了。

到了下午，孟志辉就在家里忙着剪红纸，贴红纸，古氏就在厨房里烧起了锅，忙活起来了。

孟水观跟着孟欣梅坐在灶前，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古氏忙东忙西的，在不停地和玉米粉，切胡萝卜小粒，还有整理大块的腊肉。

"娘，你要做什么啊？"

"烩玉米丸子。"古氏说着就利落地把腊肉剁成馅，然后用一个大碗装着，放入盐、韭菜、姜、玉米粒、玉米粉，还有从芳桂那换来的一个小鸡蛋。

古氏快速地把所有的馅料均匀搅拌上劲，然后用手再将玉米粒仔细挤到丸子里面，这样玉米粒就不会和丸子分离，捏好后再轻轻地往孟欣梅已经烧好的七成热胡麻油锅里，放着炸制。不一会儿，甜香气就弥漫开了。

"哇，好香，娘，姐姐。你看，丸子真好看…"孟水观赞叹道，看着丸子连连称奇。

待丸子炸成金黄色，孟欣梅忙道，"娘，熟了！熟了！"

古氏笑了笑，用筷子捞出丸子。接着，舀了一些胡麻油出来，再在锅里放入葱姜煸香，炒匀后放入熬煮好的红枣肉汤。添了一点盐，叮嘱道，"欣梅，火要小点。"

"哎。"孟欣梅连忙把柴火拿了两根出来，火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汤煮开后，古氏放入切好的青菜小段，又倒入玉米丸子，慢慢炖着。半炷香时间后，翻炒一下，烩玉米丸子就做成了。

"哇，好丰盛的一道菜。"孟欣梅喊道。

见孟水观眼巴巴地在盯着，古氏以为他是嘴馋了，于是古氏把做好的一个玉米丸子用小碗装着，又在中间插了一根筷子，笑着递给孟水观，道，"给你，慢慢吃，可别烫到舌头了。"

孟水观乐呵呵的，还没等丸子变凉，就拿起筷子递到嘴边，在丸子上咬了一口。结果因为太烫了，他只好用一只手掌飞快地在嘴巴边扇着风。孟欣梅看得是好气又好笑，在旁边幸灾乐祸道，"哈哈，烫到嘴了吧，叫你这么心急，多凉一下都不行，哈哈…"

烩好了玉米丸子，古氏又开始用剩下的菜和腊肉一起炒了道菜。待到了除夕晚上，一家人就吃着玉米丸子、稷米饭、腊肉菜，每人还盛上一碗汤喝。红枣汤香而不腻，一碗下肚，孟欣梅吃得满脸都是笑意。

夜晚，孟水观兴奋得不肯睡觉，在床上蹦蹦跳跳的，故意让孟欣梅抓不着他，一直对着孟欣梅嘻嘻笑！最后，孟欣梅累了，不玩了，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还做起了美梦。

古氏压低着声音道，"水观，你睡不睡？快睡吧。"

孟水观笑呵呵的，一直摇头。

古氏轻瞪着孟水观，"水观，你姐姐都睡了，不许在这里闹，待会儿姐姐得被你吵醒！"

孟水观狡黠笑道，"娘，我不跳了，我玩石子。"

"呃，那你可别闹了啊，明天还得拜年呢！"

孟水观朝着古氏做了一个鬼笑脸，然后安安静静地开始自己玩起来。没过多久，他就玩累了，收好石子，在床上也渐渐睡着了。

孟志辉则和古氏一块守岁。子时，孟志辉在第一家鞭炮声响过后，也走到院里点起了一挂鞭炮。很快，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又是此起彼伏。

孟水观被鞭炮声吵醒了，非要闹着出去看热闹。古氏看着屋外，黝黑黝黑的，担心他受凉，不让他出屋，孟水观只好趴在窗口缝边，捂着耳朵往外兴奋看着。孟欣梅则是翻了几个身后又继续睡觉了，任它屋外鞭炮四溅，全然不心动。

鞭炮很快就烧完了，西平村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仿佛刚刚乍然四起的鞭炮声只是孟欣梅梦境中的一瞬，转眼就回归平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