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沫不懂怎样安慰人,尝试着摸摸刘离耷拉着的小脑袋,“殿下饿不饿?明儿早膳想吃什么?”
“噗,每次都只会转移话题,每次都拿吃的说事。”刘离揉了揉微湿的眼眶,扑过来将苏沫压在软垫上,埋在他颈窝里深吸一口气。
苏沫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孩:“世事本无常,若是什么事情都如人心意,人生便没有乐趣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由着果,也会影响如今。南境的农户们,也许会因为这些事,对自家的女儿更好了呢?女孩们在家中得到了疼爱,就不会再去外头寻金兰契了。林夫人与先皇后,舍弃自己的性命成就了自己的大义,护住了圣上,圣上勤政爱民,给了上阳国如今的繁荣昌盛。如此想来,这是好事。”
刘离闭着眼睛不说话,轻轻的蹭了蹭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苏沫失笑,他怎么感觉殿下越来越像小兽了,而自己就是那只护崽子的母兽?苏沫勾起一旁的薄毯,盖在两人身上,轻轻打了个哈欠,也闭上了眼睛。
青衣寻好梨花瓶子,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自家殿下压在苏侍读身上睡得正香,苏沫还用双手护着殿下,瞧着也已经睡沉了。两个小孩还知冷暖的盖了毯子。
青衣耳朵动了动,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忙疾行几步到了门口,远远瞧着,应是清宁,应是送夜宵来了。殿下还说不让人打扰他,清宁或许比我们大家想的都要坚强。
“青侍卫怎么候在此处?”清宁好奇道。
“嘘,”青衣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殿下这几日累着了,现下已经在软塌上睡着了,睡得正香呢。”
清宁一脸诧异,摇头道:“殿下从未这个点入睡过,定然是累着了。但书房的软塌可比不上寝殿的床榻舒服,我们要不要将殿下喊醒?还是让殿下再睡一会,再喊醒?这会儿倒春寒,书房可没被子,快,霜寻,你脚程快,你去寝殿第五个楠木柜子里取床云丝被来。”清宁吩咐道,身后跟着的一个高个小太监将手中的吃食交给别人,行礼告退。
“苏侍读呢?怎么不见人?也睡着了?”清宁压低声音问道。
“嗯,”青衣双手抱胸,“我们殿下拿苏侍读当垫背的呢。”
“害!”清宁摆手道,“可不敢妄议主子,奴才什么都没听到。窗还开着呢,这时节的风还是挺冷的,我去给它关上。”清宁猫着腰,踮着脚尖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关窗,但是窗户的咯吱声还是吵醒了苏沫,苏沫警惕的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护紧了怀里的人。
清宁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外面,再指指窗户。苏沫见是清宁,放松了下来,微微点头,抬手捂住了刘离的耳朵。刘离嘤咛一声,往苏沫怀里钻了钻。清宁举起大拇指,一鼓作气将窗户关上了,苏沫低头看了眼刘离,见他仍沉沉的睡着,才放了心。
过了一刻钟左右,霜寻气喘吁吁的抱着床被子过来。苏沫小心的将毯子掀开,众人屏息,替殿下盖上轻若无物的云丝被。青衣舒了口气,放缓动作,坐在圈椅上,然后挥手招呼清宁一起坐下。清宁忙摆手,青衣起身扯清宁的袖子,清宁急的直摆手,又不敢说话。青衣自幼习武,力气大得很,清宁哪里是对手,直接被拖过来按在了圈椅上。清宁怕吵醒了殿下得不偿失,只得讨饶,认命的坐下。
苏沫睁着眼睛打量房梁上的彩绘,分辨那到底是凤凰还是孔雀,殿下再小也有三四十斤,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了。但他又不敢动,怕惊醒殿下,只得微微侧头深吸几口气。
刘离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刘离撑起身子,坐到一旁揉着眼睛问苏沫:“什么时辰了?”
苏沫也坐起身,转着脖子活动酸麻的腰背:“我也不知。”
“回殿下,已是亥正时一刻了。”清宁忙起身,柔声回道,“殿下可饿了?夜宵又重新做了一份。”
“你们也在啊。”刘离伸了个懒腰,“饿倒是不饿,青衣你饿不饿?既然做了就上膳吧,清宁你也一起吃点。”
刘离回身替苏沫捏胳膊:“我这一觉竟睡了一个多时辰,小侍读的胳膊可还健在?”
苏沫忙抽回手,笑道:“可不敢劳烦殿下,我没事,过会就好了。”
“殿下再披件外裳吧,骤然睡起,可别着了风寒,奴才替苏侍读也备了,可好?”清宁躬身道。
“成。”刘离笑道,“清公公如今做事越发细致了。”
“殿下谬赞,都是奴才该做的。”清宁笑道。
刘离见清宁仍旧自称奴才,待自己却比从前更亲近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了进步,也就不强求了。刘离伸手让青衣替自己穿上长衫。司乐也上前替自家主子添衣。
待上了夜宵,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时,青衣沉吟一会,依旧报告道:“殿下,今日又是暖阳殿。”
刘离一愣,继续吃着嘴里的汤圆,磨得细细的芝麻,加了清口的白砂糖,还添了些猪油使馅更腻滑。
刘离搅着小碗里的汤圆:“且数着日子吧,他若是只是为了扶持木家,左不过五日,便会正常起来。若真的是我们小瞧了淑妃,生生的勾引了圣上,那就算淑妃今年就产下皇子,本殿下已经这么大了,她拍马也赶不上。且前头还有德妃与二殿下在前头挡着,我们不能乱,母妃也不能乱。”
“嗯。”青衣应道。
“外头继续盯着,最好能插个人到暖阳殿内殿去,看看私下里的淑妃到底是人是鬼。”刘离盯着勺子恨声道。
“是。”青衣郑重点头。
刘离喝了口汤,叹息道:“诶,时间过得好慢啊!好想快点长大啊!”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别的事情都好办,时间却是最不可控的了。
是夜,苏沫跟刘离在转廊分路走,司墨司乐随着苏沫回偏殿。刘离一行人往正殿走,苏沫躬身行礼,目送着刘离走远。苏沫捂住心口的位置,突如其来的有些落寞,被殿下沉甸甸的压着当抱枕,虽然有些喘不上气,但是却更为清晰的感受到了殿下的信任和依赖,令他也升起些许的不舍。
“公子,我们回吧?别在风口站着了,晚间风冷。”司墨轻声劝道。
“嗯,”苏沫应道,直到刘离转过长廊尽头,才收回视线,“回吧。”
翌日,下学后,刘离背着手走在前头,苏沫落后半步跟着,青衣抱着手,跟清宁并排走在后头。
“晚些时候,我们再下一把,围棋走不过你,五子棋肯定能赢你。”刘离道。
“何为五子棋?”苏沫不懂就问。
“待会教你,比围棋简单的多。”
“那殿下凭何觉得能赢我?”苏沫矜贵的微抬下巴。
“嘿!因为你不会啊!”
“殿下教了我,我就会了。”苏沫无辜道。
“那我不教了。”
“那我们下围棋。”
“你现在怎么……”刘离指着苏沫气急。
“奴婢参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突兀的传来了一个女声。
“白及姑姑?快些起身,你怎么过来了?”刘离惊喜的发现韶华殿的门厅内,半跪着行礼的竟是母妃身边的白及。
“娘娘替殿下做了件春衫,奴婢奉命给殿下送来。”白及躬身回道,“宫人让奴婢在门厅候着,说是清公公不在,不敢让人进殿。”
清宁汗颜,忙上前行礼:“没想着姑姑会来,忘了跟下头的人交代了,还望姑姑海涵。”
“不妨事不妨事,”白及上前扶起清宁,“清公公御下有方才好,娘娘才放心。也不知来的是好人还是歹人,拦在门厅是最为妥当的。”
刘离捂嘴笑道:“这宫内半数人都是认得姑姑的,竟也不给姑姑开后门?”
白及也笑:“是啊,我的话也不好使了。不好使才好,只听主子的才好。”
刘离也笑,看来白及是真的没有介意这件事情:“姑姑,殿内请吧。清宁,上些瓜果糕点。姑姑请。”
几人坐定,白及接过宫人举着的木盘,将岚妃做的衣衫递给清宁展开:“这套衣衫,是娘娘午间抽空做的,前前后后做了小半个月。之前德妃娘娘怀二殿下的时候,岚妃娘娘也替圣上做过一次衣衫。您看这针脚,多缜密!穿上这件青白色的内衫,外头拢这件,这是天蚕丝加上七彩东珠线织的,半透出里头的蓝色衫子,若有日光或是烛光,行动间流光溢彩的,煞是好看!”
刘离抚着衣衫看向白及,白及定定的看向刘离。刘离道:“这次的衣衫做了许久,我从前都不知母妃会做这些。”
“娘娘年轻时女红就极好,只是如今宫务繁忙。不过忙也就忙这一阵,等大家伙的春装都分发下去了,就会闲下来了。”白及笑道,轻快的声音毫无遮挡的飘了出去,传入有心人的耳朵里。
“那就好。”刘离道。
“殿下命人送来的梨花开的极好,娘娘说,梨树花开的盛,说明梨树长得好,长得好就好了。”白及躬身行礼,“奴婢出来这些许时候,得回去伺候了,殿下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娘娘?”
“你回去告诉母妃,就说本殿下会好好看护梨树的,等秋日长出了梨子,再给母妃送过去。”刘离起身道。
“嗻。”白及行礼,抬眸对刘离一笑。
刘离让清宁将衣衫收好,然后照旧领着青衣和苏沫去校场跑步,练拳。
“殿下,白及姑姑,特意来送一套衣衫?”青衣边跑边问,模模糊糊的感觉有点别的意思,但是又琢磨不出来。
苏沫笑而不语,继续跟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青衣用肩膀去撞苏沫。
刘离回头道:“小侍读,你就慈悲一回告诉他吧,不然他能琢磨一宿!读了那么多兵书,真是白读了。”
“嗻,”苏沫笑了下,轻声道,“娘娘如今还有心思做衣衫,说明娘娘并不把这件事放在身上,圣上如今的所作所为就跟外头那件罩衫一样,用来掩人耳目的。白及姑娘提到了德妃,意思是德妃当年受宠产子,娘娘也不急。殿下说不知娘娘会做衣衫,意思是之前没有这样独宠多日的情况。白及姑娘说年轻时就会做衣衫,意思是娘娘与圣上多年感情,非同一般。”
“是这样吗?”青衣望向殿下。
“嗯。”刘离笑着瞥了青衣一眼。
“何必这样麻烦?直接说不就行了?”青衣抱怨道,“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若我没有猜错,韶华殿内可能有德妃的人。”苏沫道。
“谁?”青衣警惕道,“殿内的人,我都查过,身世背景,原来伺候的宫殿,并无不妥之人才对。”
“只是被收买了,让传信吧?清宁发现有几个宫女去御膳房取吃食时,比一般宫人耽搁更久,便起疑跟了几次。见到的有德妃宫里的人,也有不认识的人,我怀疑……”刘离顿住不说了。
“管他谁的人,通风报信的,全撵出去不就行了?”青衣怒道,“如今是通风报信,过几日就敢暗害主子了。”
“一有问题就解决,就不能发现大问题了。那些人清宁都盯着呢,出不了大乱子。让他们通风报信吧,到时候一锅端了就好了,剩下的就是值得信任的自己人了。”刘离吐了口浊气。
“奴才失职,最近只顾着练功,没有注意这些人的动向,还好清公公明察秋毫。”青衣惭愧道。
“没事,你不与那些人接触,注意不到这些很正常。你继续练功吧,本殿下还等着见识你的风刃呢!”刘离撞向青衣的肩膀。
“嗻,奴才领命。”青衣抱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