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表现出来的镇定有些出人意料,便是苏闲都忍不住抬眼望了一望:“不过你放心,我既然让云起将你带回来。让你们见一面还是能做到的。”
“爹娘还好吗?”凌并没有犹豫,直接问了出来现下她最关心的问题。
不管平阳侯和蓼阳二人之间的感情真假几何,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他们对她的爱是真的。而她也同样离不开这一双爹娘就是了。
“这你放心。”见凌如此识大体,苏闲在送口气之余,瞧着她的目光更生出了几分爱怜:“陛下不是那等绝情的人,他已经下令下去,天牢的待遇是不会差的。”
天牢的待遇不差,可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些底下人又是怎样的一派情景可就不好说了。
“真是难为了陛下。”凌光是想想就知道这左右为难的选择真是折磨人,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苏老将军的实力还是十分强盛的,虽然他一年到头基本不在京都的朝堂之内,可递个话买通牢头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凌手提着一篮食盒,缓步跟在了苏闲和苏云起的身后。
逼仄的空气难以流通,一进天牢就是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扑面而来。凌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来,这和她想象中的情景也基本无二。
苏闲压低了嗓音:“有陛下的御令在前,这已经比先前的时候好多了。”
凌知道天牢环境不会太好,却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如此恶劣之下已然是有所改变的了。
“苏老将军,苏少将军,就是这边。”牢头在一排牢房前顿下了步子:“您二位有什么话就快点说,不然上头怪罪下来,小的可就小命难保了。”
“你放心就好,别嗦嗦的。”苏云起赶紧摆手打发走牢头,争取来的时间有限,夜长梦多,可不能被这家伙发现了什么。
苏少将军不比苏老将军,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性情蛮爆裂的,牢头只能忙不迭地哎了几声,急急地退守在了远远的远处。
毕竟他们要看的是平阳侯一家,他们几人目前可是天牢中的重犯,是所有犯人的重中之重。
便是苏家的二位将军来了,他也不可能完全地给足他们面子,只能是得罪些了。
不过还好苏老将军不计较这些,牢头完全地站在了阴影里,整个人都被没进了黑暗当中。
凌抬起了头来,这牢房里光线昏暗,她只需要低头,便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凌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是哽咽:“这里是瑾瑜园的点心和饭菜。”
平阳侯已然呆滞许久的眼中很快就是神色一动。
他知道这所谓的瑾瑜园是什么意思,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连身上的一身灰尘都没来得及拍,便扑到了牢门前:“你……”
很微弱的光亮从苏云起手中被递了上前,那是他从府里一路带来的灯笼,此刻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一簇昏黄的光芒落在凌的脸颊一侧,很是温柔,将上面的每一个毛孔都照得毛茸茸的。
平阳侯伸出了颤颤巍巍的双手想要上前去碰一碰他这许久未见过面的女儿的脸,可是直到了近前,苏闲却咳嗽了起来。
“什,什么饭菜啊?”平阳侯的动作一僵,他忘了,这里如今还有牢头狱卒在场。
平阳侯低下头的时候,已是一串泪珠接连滚落,四下里安静得非常,好似连泪珠砸到地上的声音都那么地清晰入耳。
“别,别哭了。”凌将自己的手绢递了上前。
今时今日,碍于外人在场,她便是连一声爹和娘都叫不住口。甚至在提到自己的时候,也不能提起名字,而是化用了瑾瑜园这个她曾经居住的园子。
“你这里,是不是还有东西是给蓼阳的?”平阳侯知道蓼阳想念女儿想念得紧,也知道能有这样的一次机会见面实在不易。虽然不知凌心中是否在怪责着蓼阳,但还是提醒了一句。
“哦。”凌抹了一把满是冰凉泪痕的脸,连连点起了头:“有,有。”
苏云起手中的那盏微光始终跟在凌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既没有上前碍了她的路,也始终确保着她能看清脚下的路而不至于发生摔倒这样的意外。
“……”蓼阳早就候在了牢门边,看着凌一步步走来,险些就没有克制住汹涌的情绪而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思绪都被蓼阳用来担心凌以及凌珏,以至于此刻犯了这样的错误,她都无法做什么弥补。
“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您爱吃的。”凌一一隔着牢门送了进去。
即便在她身侧的只有那么一点微光,但凌也还是看得很清楚。
不过就是短短几日的感觉,蓼阳却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头上的白发,眼角的皱纹,皆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其实想想也是,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谁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姑,姑娘。”缩在角落里的赵姨娘看清了来人是凌之后,都顾不得站起身子,竟是径直在地上用双手手掌着地爬了过来。
她也不傻,平阳侯和蓼阳没有喊出凌的名字,就是怕连累凌也落入了这样的困境之中。
赵姨娘这一回倒是出奇地默契,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她只是泪水涟涟地请求着:“能,能不能请你去说说好话?我这幅身躯老也老了,死不死活不活地意义也不大,可她不一样啊!”
从前的赵姨娘很是飞扬跋扈,在侯府之内既不受宠,也没有什么支撑,可就是这样的她,眼睛都长到了脑门上。
旁人何曾见过她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呢?纵然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凌也知道,这还是做母亲心中的最后一点期盼。
求情?帮忙?说好话?也要看看该是由谁去说,也该看看犯的是什么性质的错误。
凌瑶是再不会有机会翻身了,这才是最真不过的事实。
凌想要开口,可触到赵姨娘的那一双眸子的时候,她还是沉默了下来,既没有一口回绝,也万不会答应这样如坠无底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