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绛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呆愣愣的看着眼前在雨中飘飘忽忽的彩色气球,万千种思绪同时涌了上来堵在心口,让她张了张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嘴唇哆嗦着,颤颤巍巍的伸手触了触偶尔飘进来的一个气球。
——是真实的。
她恍然眨了眨眼睛。
外面依然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楼下偶尔有车辆驶过,也有撑着伞的行人步履匆匆的经过。
有一种安然静谧的气氛从雨丝中蔓延开来——却并不寂静。
这里的城市是活着的。
程绛再没有像此刻一样这样意识到这一点。
好半晌,她忽然咧着嘴笑了起来,尽管有眼泪不受控制的不断从脸颊上滑落,然而她的嘴角依旧是上翘着的。
她在阳台上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气球都收了进来。
气球在雨水里淋了好一会儿,湿漉漉的将地面都弄得有些湿了,不过程绛却并没有在意,只是十分珍惜的将那些气球一个一个的绑在了床头。
等到将那些气球全部绑好了,她发了一会儿呆,又从书柜最下面将自己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拿了出来。
日记本和在梦境中看到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程绛自己知道的,这本笔记里面记载的,并不是只有生病的难受和独自待在家里的孤独。
——还有每个月风雨无阻来陪着自己的男孩儿,还有每天即便自己再是冷漠也会在门口轻声细语的说些什么的母亲……
她一页一页的的翻着日记,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纸面上慢慢的晕开,程绛心中只觉得庆幸。
还好她从那里出来了,还好最后的时候她想通了。
还好——他真的来找自己了!
她微微的笑了起来。
说好的,他带她回来,他就真的将她带了回来。
她一边翻着日记一边又哭又笑,直到好久,她又想起来少年消失前轻轻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悄然无声的打开门跑到了父母的房间里,然后在书桌的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一本精致的笔记本。
——这是母亲的日记本。
她知道的。
从有记忆开始母亲就记着日记,她以前问得时候,母亲是这样说的。
“妞妞是妈妈珍贵的小宝贝,以后妞妞的每一天妈妈都要把它记下来,等以后老了的时候就一页一页的看,就像第二次见证了妞妞的成长一样。”
回忆着妈妈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程绛颤抖着双手将笔记本翻了开来。
……
下午七点,大门准时被打开。
程绛难得的穿戴整齐站在了客厅之中,见母亲推门进来,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妈妈,你回来了。”
程绛母亲顿时就呆在了原地,手中提着的包包“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她眼眶一瞬间红了起来,手指颤抖着捂在了嘴上。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多少年没有能看见自家女儿的笑脸了!
自从八岁那年生病,让她一直待在家里开始,她的笑容就渐渐的少了起来。
直到十三岁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笑过,甚至除了出门去医院,她连房间的门都不会出。
她十四岁的时候,偶尔有亲戚来家里看她,她却总是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那时候就有亲戚说着,怕不是老在家里待着,精神不大正常了。
尽管他们夫妻两人并不觉得自己女儿精神会有问题,然而在她的主治医生的建议下,他们依旧瞒着她请来了一个心理医生。
不过却没有想到,在看了心理医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中有些察觉,从那之后,她却是更封闭自己了,
夫妻两人看的干着急,却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
时间久了,心中自然会觉得疲惫且绝望——他们甚至因此而吵过几次。
——程绛母亲理解自己的丈夫在程绛这样日益绝望的情况下产生的暴躁情绪,却绝不认同他将程绛当成拖油瓶的想法。
她只是依旧记得自己的女儿在八岁之前那娇俏可爱的模样,记得她每次看到自己是脸上露出的灿烂笑容。
她坚信着,总有一天,程绛的病会好转,她也会像小时候一样朝自己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索性她终究是等到了!
她猛地扑上去将程绛搂在怀里,然后完全不顾及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程绛听着自己母亲似崩溃又似欣慰的哭声,再感受着久违的母亲温暖的怀抱,一时之间也没有忍住埋在她怀里跟着哭起来。
母女两个抱头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停了下来,程绛母亲坐在沙发上,将程绛搂在怀里,只是不停的摩挲着程绛的头发,却也不多问什么,好半晌,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不迭问道:“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之类的问题。
程绛今天情绪大起大落,又哭了这么一大场,原本常年没有锻炼的身体就虚弱的可以,这会儿倒还真是有点饿了,于是就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母女两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交流过,猛地这么亲昵的说着话,程绛心中还是感觉十分不好意思。
不过程绛母亲倒是十分激动。
或许她心中其实有着和程绛一样因为多年生疏而生出的不自然,不过作为母亲的天性让她这会儿心中的激动压过了一切情绪,只记得想要满足程绛的一切要求。
等两个人吃了饭,程绛的父亲才回到家,见到出了房间门的程绛自然又是一阵不敢置信又激动不提。
程绛吃完饭,和父母坐在一起半生疏半熟悉的说了一会儿话,最终还是她自己率先提起了自己以前的问题。
她垂着眼睛有些歉疚的道:“对不起,以前让你们担心了。”
就这么一句话,说的程绛母亲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下一秒又要哭出来的样子,程绛父亲安慰的拍了拍妻子,声音有些颤抖,但依旧十分沉稳的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程绛看着母亲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