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儿明明才六岁,却偏偏要被他嫡亲的祖母这样对待。
肖狰抬头,深深地看了肖老太君一眼,然后低低说了一声:“既然母亲无事吩咐,那儿子先告退了。”
便就这么离开了这里。
走出这个院子,他脚步顿了顿,然后回身,不知何故,就忽然仰头看了一眼这院门上挂着的牌匾。
“奉慈斋”
——真是好一个奉慈斋!
肖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块鎏金的牌匾,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将自己的情绪收拾的干干净净,此时,恰有之前派出去的小厮一脸欣喜的小跑着进来,“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大声道:“二爷!小少爷找到了!”
肖狰刚坐到椅子上便“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带路!”
小厮笑嘻嘻的从地上爬起来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然后一溜儿跑在前头给肖狰带路。
已经有侍卫抱着看起来煞是狼狈的小男孩儿从大院门口走了进来,肖狰不等人走进,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把将小孩儿抢进了自己怀里。
肖信身上的衣服都是又破又烂的,被侍卫在身上披了一件自己的外套,一张精致的小脸绷的紧紧的,上面有好几道被不知是石头还是树枝什么划出的痕迹。
他的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就一直瞪得大大的,直到看见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他的嘴巴才忽然一瘪,“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肖狰心疼的将他搂在怀里,轻声轻气的安慰着,肖信小手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让肖狰看的心里又恨又痛。
好半晌,肖信才是哭累了。
他今天原本就被颠簸了好一段时间,直到看见肖狰心神才放松下来,这会儿发泄一般哭了一场,也是累的狠了。
肖狰见肖信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抱进去,正准备将他放在床上时,却发现自己胸前的衣服被他抓的紧紧的,一丝都不肯松。
肖狰伸手想要将他手指掰开的时候,他却猛的睁开了眼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定格在肖狰脸上,见肖狰还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只是手指却始终不肯松上分毫。
肖狰心里又是忍不住一恸,安慰的在肖信背上拍了拍,索性也就将他搂在怀中不放了。
被他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部回来,正在外间里等他出来禀告事情的经过,见他出来的时候怀中依旧抱着肖信,肖琪有些讶然,望向肖信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听郑毅说,小少爷从被找到后一直没哭,直到……”
他顿了顿,一个大男人莫名的有些说不下去。
肖狰目光一沉,嘴巴动了动,终究只是在肖信身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这才抬头示意肖琪继续说下去。
肖琪将寻找到肖信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那辆出事的马车果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出手的,是肖狰的大嫂,赵氏。
这个人选其实也算是在肖狰的意料之中,因而他并没有觉得伤心或者其他的什么,他更加关心的,却是他的母亲,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却一直没有说什么。
更甚至,她在赵氏行动留下破绽之后,亲自出手替她扫了尾,将给马车做手脚的那个已经被赵氏打发回乡下的小厮杀了灭口。
肖狰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真的是特别想不顾一切的站到肖老太君面前问一问她,他肖狰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亦或者说,其实她的眼中,从来就只看得见肖明远那一个儿子?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中蔓延开来,肖琪低着头,只觉得主子散发出来的气势越发的迫人,竟让他一时之间连目光都不敢再与其对上。
他屏了屏呼吸,将头低的更深一些,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良久,肖狰挥了挥手。
肖琪悄无声息的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也掩上。
此时,夕阳已经渐渐的沉没下去,室外的光线已经很暗,当肖琪将门掩起来之后,房间里更是一片昏暗。
肖狰没有吩咐,守在院子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敢进来擅自将灯点起来,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直到这片空间归于彻底的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怀里的肖信忽然动了动身子,一双小手紧紧的扯着他的衣服,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爹爹!”
肖狰眼珠子微微转动,将肖信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要怕,爹爹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上肖信睡得有些热乎乎的脸蛋上,嘴里不断的喃喃着。
“不要怕,爹爹以后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了,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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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信睡得并不是特别安稳,他原本就受了惊,被困在山崖下一天一夜,当时肖狰又不在家,以他小孩子的敏感的心性对于那个嫡亲的祖母并没有抱什么期望。
——若不是肖狰今天不顾一切跑死一匹马的从江城赶了回来,然后派出了他自己的人手,那肖信绝对是已经没有生还希望了的。
——上一世的肖狰也正是对肖老太君抱了不该有的期望,才让肖信在只有六岁的年纪就这么早早的夭折了。。
他总以为自己的母亲便是再不喜欢肖信,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然而事实证明,他对肖老太君这个以一介女流之辈的身份能在掌着肖家大权有二十年之久的狠心程度真是小看了。
她确实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肖信去死,她是自己在其中推波助澜送了肖信去死!
肖狰抱着肖信,瞧着他睡得红通通的脸颊,心中满是怜惜。
肖信今晚一见到肖狰便大哭了一场将心情发泄了一些,睡了一觉天还没亮就发起高热了。
索性肖狰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一直让大夫在家里候着,手中摸着肖信脸上温度稍微上去了一些就赶紧将大夫喊了进来。
他叫人叫的早,大夫看了也只说这一场高热熬过去了就没问题了。
肖狰稍微放了心,依旧一晚上没有闭眼,守在肖信的床前,直到第二天早上他真的将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开看着自己的那一刻,肖狰那颗一直在半空中挂着的心终于是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