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刘业成当真寻到客栈来了,萧玉儿从窗口往下看,瞧着那一身青衣的男子,满脸局促温柔的模样,心中欣慰又酸涩。
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原点。
“玉儿小姐,我家主人想要请你一起去游湖。”正琢磨深思间,身后冷不伶仃传来这么一道声音,吓的她浑身一颤。
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中的黑衣人,眉头轻皱,语气不大好地瞅着他说:“你家主子就没教过你,女子的闺房男子是不能轻易闯入的吗?”
“可外面守卫太多。”影魑低着头,默默为自己申辩了一番,要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想这样啊,要知道,他家主子小气着呢。
“你这个声音,很耳熟啊。”眼眸微眯,萧玉儿踏步而来,缓缓接近。
影魑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这位小祖宗要作妖,立马压低了自己的声线:“主子在悦来客栈等着,若是玉儿小姐要过去的话,属下立马前去禀报。”
想开溜。
“你这掩耳盗铃的功夫也是跟你家主子学的?”听出了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声音,萧玉儿噗呲笑出声,瞧着他眼神紧张慌乱抬了头,瞥了她一眼又快速低了下去,停下了向前的脚步。
“跟你家主子说,我今儿个心情不好,就不跟他出去瞎溜达了,对了,记得提醒他喝药。”不再逗弄眼前人,萧玉儿拐了个弯从他身侧走过,便要出去。
她要去跟外祖父下棋去。
眼看着门就要开了,影魑无法,只得暂且离开,免得被发现就不好了。
之后,他便战战兢兢地将萧玉儿的拒绝说了一遍给自家主子听,本以为主子会生气,至少心情不好,但主子却只是沉默地饮了一口茶,然后淡然地说了一句:
“无妨,来日方长。”
觉得主子思想觉悟提高了的影魑心中倍感欣慰。
“皇宫那边,怎么样了?”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敲桌面,目光深邃地落在底下人的脸上,晦暗不清。
影魑顿觉心中生冷,想到主子说的那件事,实在是有些过于残忍,所以他迟迟未办,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瞒不住了。
也是,他什么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主子。
“属下,这就吩咐人去办。”不敢不从。
沈黎安静静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人,良久,这才将视线挪开,语调有些悠长道:“影魑,你从小便跟随在我身边,应该了解,我向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如今这般做法,也还是因为玉儿的缘故,若还是当初的我,你以为我会怎么做?”
一字一句,落在旁人耳里,有如重击,影魑被蒙住的下半张脸里面嘴唇颤抖,满脸煞白。
是啊,他忘了,若是曾经的主子,惹他心生不快之人,定是千百遍的折磨致死,哪像如今,会计较那么多。
不过人都是贪婪的,好了一点,便期望着能好更多,却没有深思过,哪怕现在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少有杀戮,脸上的温柔也真实了许多,但也只是因为他愿意为了某个人克制。
一旦有一天,他不愿意克制了,那过往的所有压抑,隐忍,都将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属下明白了。”想明白了这一切,影魑心底更加坚定了要好好保护萧玉儿的决心,因为不管是隐忍还是克制,说到底都是为了她而改变的。
“明白就好,既然今日玉儿不愿见我,那明日随我一同前去拜访魏老先生,与老先生切磋切磋棋艺,玉儿总是没意见的。”唇角含笑,那让人畏惧的气场瞬间收敛的无影无踪。
正在陪外祖父吃点心的萧玉儿猛的一个喷嚏,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说她。
几日后,皇宫大内,舒离伤养好了,便要出宫,这些日子,自家师弟那些贴心妥当的照顾实在是让他无所适从。
虽说那晚的事他有错,但俩人都是被算计的,所以师弟无理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同意。
“师兄若是要走,那朕也不好阻拦。”不料,前两日还以他身体未康健为理由死活不让他出宫的燕明修这次会如此爽快。
看着他低头满脸失落的模样,舒离叹了一口气,端起师兄长辈的架子,摸了摸他的头,劝慰道:“莫要陷入执念,明修,你现在已经是一代帝王,这个天下需要你,不可再像小时候那般任性了,此去经年,师兄会每月写一封家书于你,不要担心,师兄永远会站在你的身后。”
到底从小带到大,他的那点心思,细细琢磨一番,还是可以猜得透的,不过是怕他疏离于他,从此往后便真的孤寂一人。
他这个师弟啊,第一眼看起来生人勿进,冷冷清清,认识久了又有点玩世不恭,什么事都不在乎,随心所欲的样子,但他知道,生在皇家,从小被针对刺杀,性子里的伪装,早已深入骨髓,有的时候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
但唯有一点,从未变过。
就是他看似不在乎的性子下那颗倔犟执拗又害怕抛弃的心。
其实不管是父亲还是他自己,都是可以理解的,一个人失去太多,要么会变得无所畏忌,要么会变得更加珍惜,也正是因为这样,父亲当年才会收师弟入门下。
“师兄。”燕明修抬起头,一代帝王,此刻眼眶发红,眸子里溢满泪水地看着眼前神情温和的男子,就像路边被主人遗弃的小宠,正无助绝望,慌乱无措着,结果主人回头又将他抱了回去。
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忐忑不安,小心翼翼,惶惶而不可终日,这些天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归于一片平静。
是啊,他的师兄不会抛弃他。
他心里想着,眼神越发坚定。
然后,坐着马车离开京城,到了一处小镇客栈落脚的时候,舒离刚打开房门,便看见坐在圆桌前一脸笑意看着他的男子。
一身布衣,比起那千层百绣的龙袍简直是天囊之差。
舒离眉头一紧,眼神严肃地看着他,语气稍显怒意,“你怎么会在这里?简直是胡闹!”
说着,便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要将他带出房间。
“师兄,师兄,我都已经把皇位让出去了,你要是不收留我的话,我现在一回去,肯定要被新帝斩草除根的。”燕明修一只手抓着桌角,眼巴巴地看着他家明显怒气上涌的师兄,有些畏缩地往后躲了躲。
“你!”见他如此模样,舒离扬到半空的巴掌怎么也落不下来,握紧拳头克制地负于身后,甩袖背对于他。
“如此莽撞,你可知,你放弃的是什么?这皇位可是你千辛万苦才...”
“我知道。”话未尽,便被一声冷静的回话打断,舒离扭头看向他,依旧是那没心没肺的笑脸,但眼神却坚定无比,似是怕他没听清,甚至还刻意对着他的眼睛重新说了一遍。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