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瑶这一声“嗯”,把屋子里一干人吓了个心惊肉跳,一个个直挺挺的跪下去,二话不说,纷纷磕起头来。
半晌,蒋欣瑶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四周一眼,轻声道:“祖父,走了。”
一语未了,老太太又放声大哭,众人也跟着痛哭起来。
蒋欣瑶见众人哭得甚是悲伤欲绝,趁人不注意,对着福伯挑了挑眉。惊得福伯心肝猛颤,直哭喊:“我的老爷啊,你可怜啊……”
心中骂道,蒋全啊蒋全,你出的这个嗖主意,真是要害死小姐和我啊!
老太太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看着一屋子人,容色哀伤。
“从明儿个开始,我吃斋念佛一个月。二老爷去请些和尚,道士来家,给老太爷超度。其它人都收敛着些。四小姐三日后起程,去青阳镇住上十天,陪老爷过了这个生辰再回来。”
说罢,寒着脸在钱嬷嬷的搀扶下走出卧房。众人见老太太走了,相继退出。
蒋福临了看了一眼欣瑶,见她目光清明,心下大定,坐着马车先去铺子转了一圈,下午悠哉悠哉地回了青阳镇。
蒋欣瑶见众人散去,独留父亲,母亲,弟弟三人还围着自己,脸上惧是憔悴不堪。
欣瑶心下愧疚,只得出言安抚道:“父亲,母亲,辛苦你们了,快回去歇着吧,女儿无碍了。”
蒋宏生见女儿开口说话,心道虚惊一场。他低头看看怀里的顾玉珍,眼下青色一片,心疼道:“都走吧,让瑶儿好好休息,明日再来。”
蒋元晨忙道:“父亲,母亲先去歇息,我再陪会姐姐,一会就回。”
蒋宏生心头一热,轻轻扶起顾氏,顾氏看着一双儿女,滴下几滴泪来方才回去。
……
蒋元晨板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姐姐,蒋欣瑶心虚,轻声道:“弟弟,怎么了?”
蒋元晨小声道:“三日后,我跟你一起去。”
蒋欣瑶暗道不好,难不成给他看出了什么?
“姐姐,你的身体这样弱,祖母居然让你坐几个时辰的马车跑去青阳镇,我不放心。”
蒋欣瑶闭了眼睛,眼泪从眼角划落,这个弟弟当真心细。老太太的决定虽是在欣瑶期盼之中,然而全府上下,竟没有一个人想到她的身子适合不适合坐半天的车,唯有这个刚满九岁的弟弟。
蒋元晨看着姐姐落泪,愁道:“姐姐别哭,等我长大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蒋欣瑶摸摸弟弟光滑的小脸,轻轻捏捏道:“我是高兴,我的小弟懂事了。好好读书,姐姐不指望你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只希望你给母亲,姐姐争口气。”
蒋元晨坚定地说:“姐姐,且放心,我定会让你们过好日子。再不让你们受委屈。”
蒋欣瑶笑道:“这是第二回说了,姐姐相信你定能做到。只是眼下,你还得以学业为主,我去青阳镇要十天呢。乡下地方粗陋,吃食也简单,你堂堂公子爷肯定是过不惯的,不如安安心心在家等姐姐回来。”
蒋元晨摇摇头“你能住得惯,为何我住不惯?姐姐无须哄我,我自有打算。好好休息,再不可累着。”说罢自顾自走了。
蒋欣瑶急着叫了两声弟弟,无人理睬,只得仰天长叹。
哎,我装个病容易吗,被人用针扎来扎去,疼不说,忍着不动也是需要功力的。还好事先蒋全让燕鸣拿来一点蒙汗药,要不然,那几个大夫一针下去,还不把我疼得跳起来。也不知道这蒙汗药有没有后遗症,到现在头还晕着呢。
得,受了两天罪,还是这个结果,蒋欣瑶欲哭无泪。
李妈妈,冬梅匆匆进来,忙把欣瑶扶起来,见小姐黯然神伤,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李妈妈怒道:“小姐,这是何苦呢?我就说这药不能用不能用,伤身体。这蒋全安的什么心?敢情不是他受罪,死活他都不管了,回头我一定找他算帐去。”
欣瑶忙止住她,低声道:“妈妈,你是打算让全府的人都知道吗,轻点声!我没事,是三爷要跟着我一起回去。”
冬梅瞪了李妈妈一眼,心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怎么就记不住呢?幸好门外莺归在看着,要不然,可不是出大事了吗?
李妈妈自知鲁莽,怯怯的看着小姐,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小姐,我这嘴啊,真是……”
“这是何苦呢?冬梅,快,快去拿冷毛巾来,”欣瑶心疼的拉着李妈妈的手道:“妈妈,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也不能打自己啊,这打在你身上,还痛在我心呢!若下次再这样,我可不敢让你侍候了。”
冬梅拿起冷毛巾,轻轻帮她捂在脸上,叹道:“李妈妈,不是我说你,小姐对你如何,你心里是知道的,你这一巴掌打得可没道理啊。”
李妈妈一听,老泪纵横。
李妈妈庄户人家出生,从小便是心直口快,大嗓门。为这毛病,冬梅不知说过她多少回了,偏她总也改不了。可现在不比在老宅,就这院里便有几个不安份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呢,有些话真真是说不得。李妈妈心里那个悔啊。
蒋欣瑶点头道:“妈妈无须自责,下次小心便是,刚刚说元晨要跟着去,你们看如何行事?”
冬梅笑道:“三爷怕是被吓坏了。小姐,也怪不得李妈妈紧张,我也纠着心呢,你看看这手心,现在还冒着汗,下次可不能这样。”
“那是当然,你家小姐我也痛啊,你看这针扎的,蒋全,果然没安好心。妈妈下次可得帮我讨回来。”欣瑶逗笑道
李妈妈只觉心里受用。小姐这是怕她面上过不去,给她找台阶下呢。
她笑道:“小姐放心,下次见他,我唾他一脸唾沫星子。如今三爷要去,我们也不能拦着,到了老宅再让蒋全想办法。”
蒋欣瑶道:“也只能这样,妈妈这次我带冬梅她们四个大丫鬟去,屋子我交给你才放心,这院子也只有你才能镇得住”
李妈妈拍拍胸脯,正色道:“小姐安心去,有妈妈在,那几个小鬼反不了天。”
冬梅思了思又道:“小姐,太太那边需不需说一声,也好派咱们自己的人一道跟着去,行事可方便些!”
欣瑶摇摇头,叹息道:“千万别说,若母亲知道了我拿自个的身子……眼泪怕又要掉了一箩筐。与其让她揪着心,倒不如瞒着。”
冬梅沉吟道:“既如此,咱们可得多留个心眼了!”
……
三日后,蒋欣瑶辞别双亲,登上了去青阳镇的马车。
老太太到底没有同意小孙子的要求。只说老宅煞气太重,三爷人小压不住,怕惊了魂。气得蒋元晨练了一个下午的人肉沙包。
蒋欣瑶回到祖宅,已是正午时分。蒋福早早把怡园收拾妥当。自老爷去世后,照小姐吩咐,蒋福把大部份仆从发还了卖身契,放了出去,只留几个忠厚老实的下人。诺大的宅子显得空空荡荡,萧条孤寂。
蒋欣瑶看着眼前熟悉的宅院,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心中酸涩。穿过几个院落,到了后花园,蒋欣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花园清扫的干干净净,青石小路的尽头,便是祖父的坟墓,孤零零的直立着,四周种满了花草。
蒋福把准备好的祭品摆放在坟头。欣瑶磕完头,摸着坟上的土,无声落泪。
“祖父,我回来了。这地方您可还满意?春听鸟语,冬看雪落,清静的很。人还没有找着,您别急,再耐心的等些时日,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看您的!到时候,您就不会寂寞了。
祖父,翠玉轩很快就要重新开业了,我就是为这个事回来的。祖父,还有个事得跟您说一下,我考虑了很久,翠玉轩的牌名不能再用了,咱们换一个,只要精血没变,换个皮囊又有什么关系?再过几日就是您的生辰了,这次我打着您的旗号才能回来。我把莺归带来了,让她给您做几个拿手菜。我再温上一壶好酒,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蒋欣瑶含泪笑道:“可不能喝多,要不然我可不搭理您。”
蒋福擦了把眼泪,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大到前几日到蒋府演的大戏,小到庄子上的大黑狗生了只小黑狗,零零碎碎。
蒋欣瑶却听得暖心。
两人在坟前坐了半天,才回房休息
……
第二日起,蒋欣瑶闭门不出,一日三餐都在房里用,只说是要为祖父抄写佛经,以谢养恩。
跟随而来的下人都道四小姐果然孝顺。唯独有一个中年妇人常伸着脖子,探着脑袋围着怡园转悠。
冬梅悄无声息的盯看了两日,把微云几个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叮嘱一番。
其实欣瑶一早就坐着马车,带着莺归往庄子去了。蒋全带着燕鸣早早候在半路,见了马车,会心一笑,掉转马头,往庄子奔去。
到了庄子,蒋全亲自扶小姐下车,燕鸣见跟来的是莺归,心中感激。只要有任何见面的机会,小姐总会带着姐姐,让他们姐弟两团聚,当真心细如发。
蒋全领着四小姐来到作坊间,四个老一辈的琢玉师傅已经站着等候。
众人见到四小姐袅袅而来,不由分说,纷纷跪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