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顾氏忙把参茶递到女儿嘴边,也不让她动手,亲手喂着喝了几口,又把点心,糕点往前推推。
淡月打趣道:“二太太一来,尽把奴婢们的活都抢着干了。”
顾氏瞧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几个丫鬟,笑道:“左不过是递递水的事情,有什么打紧。”
顾氏自打知道了女儿情况后,也不用姑爷请,三天跑一趟萧府,雷打不动。
欣瑶怕天一热,母亲来回跑,伤了身子,劝了几回,顾氏只不听,无可奈何之下,也就随她去了。好在如今的蒋府,统共就那么几个主子,清静的很,顾氏倒也走得开。
顾氏打量女儿神色,担忧道:“瑶儿,赵家这事,姑爷是个什么打算?”
欣瑶挪了挪发酸的身子,叹道:“大爷他想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作打算,如今,衙门里事情也多,我这头他又担着心,分不开神,先拖着吧。”
顾氏见女儿不欲多说,也不多问,只挑些玩笑的话,说于她听。
欣瑶坐得累了,便笑道:“母亲且歇一歇,我走两步。”
微云,淡月两个忙一左一右扶起大奶奶,三人极慢的在屋里踱着步。
近七个月的身子已经极沉,根本看不到脚底下的路,欣瑶把全身的重量都倚着两个侍女身上,即便这样,不过十来步,已香汗淋漓。
顾氏看不下去,拿起帕子给女儿擦了擦汗,哄劝道:“如今身子沉,好歹慢着些。”
欣瑶咬牙喘息道:“母亲别管,多动动,日后好生产。”
一刻钟后,蒋欣瑶累得伏在顾氏的怀里直喘气,顾氏替女儿悠悠打着扇子,心疼道:“再熬一个月,瑶儿就能脱了这罪去。”
欣瑶却笑道:“我倒宁愿这两个小的在我肚子里多呆些时日,若能足月,便是再好不过的。”
顾氏皱着眉头道:“什么再好不过,你的身子哪禁得住?我可不管,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只顾着你一个就行。”
蒋欣瑶只能连连称是。
她算了算日子,笑道:“那位应该就在这几日吧。”
顾氏自然清楚女儿所说的那位是谁,想着前些日子三姑爷到府里来说的那些个话,脸上便有些讪讪的。
欣瑶何等眼色,一眼就看出母亲脸上的不自在,撒了两句娇,顾氏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她听。
原来那日郑亮上门,除了给岳父岳母请安外,竟是要催生礼来了。蒋宏生夫妻暗中一盘算,果然三小姐再有一个月,便要生产了。
蒋宏生思虑片刻,虽没有提及女儿已被老太太逐出蒋家的事情,却笑称如今府里分了家,三小姐的生母已跟着二爷别府另过,这催生礼的事情,回头就让三小姐的嫡亲哥嫂及生母准备吧。
郑亮一听,暗中惊色,却依旧笑盈盈的装傻充楞道:“双亲尤在,岂有哥嫂及庶母准备催生礼的规矩。若欣珊她做了什么惹二老生气的事,我这个做姑爷的,替欣珊她给二老陪个不是,还望二老看在未来外孙的份上,饶过她这一遭,日后也好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走动走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蒋宏生对女儿心中有恨,对这个姑爷却是抹不开脸。且这个三姑爷,别说逢年过节人到礼到,就是平常日子,也常常没事在蒋宏生跟前岳父长,岳父短的,热络的很。
蒋宏生犯了难,既不能把三小姐在家做姑娘时做的那些个阴私的事一一说与姑爷听,打了蒋府的脸,又怕自己应承下来惹得身边的顾氏不满。
正犹豫时,却听顾氏笑道:“我这个庶女给三姑爷添麻烦了。原本催生礼的事,无须姑爷走这一趟,府里也应该备得妥妥的给亲家送去。只是……哎,不瞒三姑爷说,三丫头从小就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与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怎么亲厚。老太太去南边前,把二爷从府里分了出去,又特别允熊姨娘跟着儿子别府令住,我便想着催生礼的事只怕是二爷与周姨娘已经备下。明日,我派人往那边瞧瞧去,看看东西有没有备下,若备下了,看看缺什么,我这头再补上;若没有备下,三姑爷尽管放心,该有的,一样也不会少。”
顾氏这话说得漂亮,看似软绵绵的一记太极拳,却用意不用力,四两拨千金的把事情圆上。
郑亮细细一品,当即也不好说什么,只恭恭敬敬的笑说了些其他的事。
至此后,郑亮便时常进府给顾氏请安,或陪着顾氏说会子话,或送些个吃食来,或指点一下两个小舅子的学业,旁的一概不提,时间一长,连着顾氏心里头对这个姑爷都有些过意不去。
欣瑶听罢,笑道:“催生礼的事,那头到底备下了没有?”
顾氏摇摇头道:“哪里是备下来,压根没想到这事。我把你二嫂嫂叫来,暗示了几句,这会子,应该早就送到郑府去了。”
“二嫂嫂也快生产了吧?”
“估摸着还有二十来天吧,吴家的催生礼都送来了,我瞧着,准备的像模像样的。”
“周姨娘如今还在母亲跟前侍候吗?”
顾氏叹道:“从南边回来,我与你父亲两个尽为你担着心,哪里有时间去应付她,你父亲也怕被她琢磨出些东西来,便让她在家里安份度日。前几日,你二嫂嫂带着孩子回来,倒是说起周姨娘如今收敛了许多,估计也是怕了。”
欣瑶沉思片刻,笑道:“有了怕惧才好。三姐夫这般孝顺,母亲便受用着,他不说,你别问,总有开口的一天。”
顾氏道:“我哪里不知道他的用意,还不是看着如今萧府得势了,想往前靠一靠。以往的那些倒也罢了,就清凉山和在老太太跟前挑唆一事,我心里恨得不行。要不是她,瑶儿何苦会受这些个罪。我跟你父亲商议好了,凡事都让那头出面。”
欣瑶点点头,正欲说话,却见李妈妈火急火燎的进来道:“大奶奶,二小姐亲自来府里了,说有事想见您。”
顾氏惊了一大跳,忙道:“谁,哪个二小姐?”
“二夫人,就是咱们府里的二小姐,与孙家和离的那个啊。”
顾氏念闻声阿弥陀佛,变了脸色道:“她怎么来了?给人瞧见了,可怎么是好!”
淡月嘴快,三言两句就把事情说与顾氏听。
欣瑶轻飘飘的看了淡月一眼,淡月自知失言,忙跪地叫了声大奶奶。
欣瑶轻轻叹了一声:“起来吧,去把人请进来,正好母亲也在,一道见见吧。也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李妈妈忙道:“大奶奶,大爷若是知道,只怕会……”
欣瑶朝顾氏笑了笑,道:“自家姐妹,既然都上了门,哪有面都不见,就让人回去的。不过是说说话,叙叙旧,废不了多少力气。”
顾氏听出女儿话中的深意,也笑道:“若姑爷怪罪下来,只说是我允下的。”
不多时,李妈妈,淡月引着两个女子进来。
为首的女子身穿藕荷色对襟褙子,白色纱裙,头戴老坟种全透明玉簪子,胸前一条镶金无色玉珠,一对无色玻璃种镶钻耳坠,一只冰种飘蓝花贵妃镯水头极好,盈盈泛着光泽。
欣瑶心下一叹,这套首饰正是当年蒋欣瑜出嫁前,自己特意为她在瑾珏阁定制的。今日二姐姐整套戴出来,看来所求不会小啊!
顾氏扶着欣瑶,迎了两步。
蒋欣瑜未料到在此处见着二婶,忙扑通跪下,着着实实磕了三个头。欣瑶推了推母亲,顾氏见淡月,微云两个扶住了,才放开女儿,扶起侄女,抱头痛哭,房中侍立之人,均红了眼眶。
细算之下,欣瑶已有六七年未见这位堂姐,打量一番,却见二十出头的光景,眼角已长出细细的皱纹,脸上虽擦了脂粉,却依旧能看出肤色略显暗沉,与顾氏站在一处,俨然像姐妹俩。欣瑶暗暗惊心。
好容易去了泪,小丫鬟绞了帕子给二人净面。堂姐妹俩人见了面,坐定,下人端上茶水,点心,瓜果。
蒋欣瑜打量四妹妹脸色,只见她虽眉如远山,媚眼如丝,然唇上竟无一点红色,几步路倒要两个丫鬟搀扶着。
欣愉与身后的轻风对视一眼,心下一叹,萧府总推说四妹妹身子不大好,原来竟是真的,当下便道:“妹妹这是几个月了?”
顾氏笑道:“你妹妹这才七个月。怀的是双生子,看上去倒有九、十个月大。”
欣愉笑道:“妹妹的福气果然无人能及,竟一怀怀两,真真是好事。”
欣瑶深笑不语,顾氏抹泪道:“我倒宁可她只怀一个,这两个,恨不能连你妹妹的命都赔上。”
欣愉笑道:“二婶婶别急,萧家老太爷的医术京城上下,无人能及,听说宫里又赏下两个极有本事的稳婆到了府里,妹妹想来是无恙的。”
欣瑶垂了垂眼帘,连这事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可不是有备而来吗。
她抬起眼睛笑道:“自然是无恙的,偏母亲她总担着心。二姐姐喝茶。”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