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翼王府,秦煐神情郁郁。
想吵架都不让吵啊……
他在中庭慢慢踱步,建明帝的意思他非常明白,但是并不赞同。皇帝,各有各的当法。帝后亲近是后宫安静之基,后宫稳当便不会牵制前朝。皇帝当政,一要用臣子,二要斗臣子。这已经很累了。若是再加上平衡后宫,撬动前朝,那皇帝不要累死么?
自从建明帝当政,各地人事仅仅为了制衡而制衡的情形便成了常态。因此而产生的内耗,以及百姓们被朝令夕改弄得苦不堪言,明眼人心里都暗暗地有一个小算盘。
他自己早就打好了腹稿,要怎么当新一任皇帝。
内耗?神经病才会做的事情。
任人唯贤,宁静度日。让那些擅理财计的人自由发挥,只要国泰民安。他就做个最无为而治的君主,岂不最妙?
等到钱粮丰厚、民力增长,他就兴兵,将四夷都干掉!那时候,将一个长治久安的大秦一代一代传下去……
这才是他的梦想心愿。
史书上怎么说,他不担心。
华夏千年,能留在史册上的帝皇,不是文治武功,就是荒淫无道。他若是真能治理得四海宾服,那还怕什么史笔如刀?
最多最多,也就是他长情惧内,净之深情善妒……
嗯,净之善妒,其实也算不得是负面评价,而是实话实说……
秦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出去。
不过——
秦煐抬起头来,顺便抬起了眉毛,得意地笑了出来。
净之让隗粲予传那样的话过来,其实是因为心里极度在乎自己的缘故吧?
宁可不嫁,也必定要让自己专心对待。她若非情根深种,又怎么会冒着被全天下指责悍妒的风险,当面跟自己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话说这个“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从隗粲予那里流传出来的,而且净之教给他那媳妇的。
嗯,嗯嗯嗯!
秦煐打定了主意,一转身,高声喊:“来人!”
“殿下请吩咐。”风色噌地蹿了出来。
秦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行,换孙子来。”
风色委屈地后退三步。
孙子从秦煐口边收回了耳朵,嘿嘿一乐,转身飞奔而去。
“请章先生、北渚先生。”秦煐这才背着手往书房而去。
“殿下没见着陛下?”北渚笑了笑。
秦煐摇了摇头,立即转开话题:“江南可有消息传来?”
“吉正卿要查吉家旧案,万俟盛自然就能顺理成章地开封历年档案,果然发现了不少蹊跷之处。梁无咎备细写了信来。大致有了猜测方向。”北渚先生将一叠厚厚的信件呈上。
秦煐接过,只瞟了一眼最后的结论,便紧紧地锁起了眉头:“果然是她么?”
北渚先生满脸惭愧:“若不是净之小姐提醒,我们都没往那个方向想……”
“净瓶来说之事,殿下当时让她回‘你放心’三个字。是不是过于敷衍了?若是陛下以太子之位相挟呢?梅妃膝下还有两位皇子,陛下如今春秋正盛。您真的会为了净之小姐一个人,放弃太子之位么?”
章扬冷冷地打断了他们谈论正事的进程,冷冷地看着秦煐。
北渚先生轻咳了一声:“小章。”
“我那贪慕势利的胞妹,为了一个翼王侧妃之位,巴巴地凑上去送了性命。那是她自寻死路。我不吵不闹、不怨不恨,是因为我认为这世上无人能与净之小姐比肩,也无人有资格跟净之小姐分享那至尊之位。”
章扬眼神冷淡扫过的范围,重重地将北渚先生包括了进去,“但如果说,殿下和阮先生早就打算好了在之后的某日,翻脸反悔今朝的誓言,要‘不得已’纳什么世家女、重臣后、勋贵闺秀入宫。那岂不意味着,我那可怜的胞妹,白死了?”
北渚先生的目光不自然地躲闪了开去。
反倒是秦煐,挑起眉看着章扬,哑然道:“章先生是个真性情之人。入了京城这个染缸,两载有余仍能不改初心,净之当年真是慧眼。”
章扬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心悦净之。”秦煐轻轻浅浅地笑着,说道。
“净之命隗粲予来传那段话,我心甚喜。净之心中有我,净之心中悦我。两情相悦,人间至喜。我与净之,福缘深厚才得遇彼此,又彼此相知相惜。净之一向聪慧,我呢,也是个惜福之人。”秦煐的双眸尽是温柔缠绵。
“我与净之,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若先逝,她定不肯再蘸。她若早殇,我必独守终身。”秦煐说到这里,垂下眼帘,脸上微红。
“哪怕有子嗣之患……父皇还有小四小五,我可以过继他二人任何一个的幼子,视作己出、悉心教诲,也就是了。”秦煐轻描淡写,却将最后一个口子也稳稳堵上。
章扬这才松了肩膀,缓下神情:“万俟盛接管湖州折冲府多时,有这样的结论,想必是已经有了些眉目。他说会赶在您大典之前把证据都送了来,那肯定就是会送来。您不必多虑。”
北渚先生早已被秦煐那一番言论骇得脸色数变,听着章扬这么快地转开话题,脑筋未免有些跟不上思路,一时之间便有些呆呆的。
“我需要再快一天。”秦煐淡淡地看着北渚先生。
北渚先生如梦初醒,忙举手答应:“是。我立即派迅鹰和飞鸽同时传书过去。”顿一顿,脸色凝重了起来:“殿下可是担心会有人在册封太子大典上捣鬼么?”
章扬徐徐露出个笑容:“亦或者,殿下只是想要个踏踏实实的洞房花烛夜。”
“咳咳。”
“咳咳。”
秦煐和北渚先生同时轻声清了清嗓子。
“那么,殿下为什么不索性禀报陛下,让绿春从京中查起呢?”章扬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煐。
秦煐垂下了眼帘。
北渚则愣住了,情不自禁地也看向秦煐。
“涉事之人,我相信父皇都能果决地处置掉。然而,他不会让我知道动机。这会给日后埋下隐患。我必须要知道最起始的那个点。”秦煐垂下眼帘,淡淡饮茶。
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把查到的东西告诉建明帝,那么他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事情的起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