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鸳帝都坐落在玄鸳辽阔疆土的正中心,其下流淌着暗红的岩浆,媛姬记得那片土地上,四周路过的山石时不时会发出的轰隆巨响,随后即是喷涌而出的滚烫浆液,伴随着滚滚黑烟。
那些四处飞溅岩浆对于外族生灵是一种恐惧和威胁,但对于玄鸳子民而言却如灵水一般可贵。
在玄鸳,你随处可见烧的通红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而那些魔灵毫不避讳地让炙热的浆液打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上、衣服上,而后还相互发出一阵又一阵嬉笑。
那便是将近五万年前,媛姬一千岁时,潜入玄鸳偷学幻术看到的场景。
当时的她,还看到了西源疆域满山五角状白得透亮的倸逸石,看到了南源地下森林中一望无际的绿色生玄叶,以及万千神奇的岩洞内那五彩斑斓的水灵藻。
渴念告诉媛姬,那些都是玄鸳生灵赖以生存、补充灵气的食物。
此时天泉镜中呈现出一个高耸雄浑的灰黑色古塔,这个古塔媛姬自然认得,三万多年前魔梓焰的母亲修月女王登基大殿时媛姬就去过,那是玄鸳塔,皇族居住地,需特殊的咒语其全貌才会逐渐显现。
画面中玄鸳塔的周边围满了人群,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欢声雷动,热闹非凡。
只见苍穹之上的古塔塔尖瞬间犹如绽放的莲花,朝四面八方垂散开来,众魔灵一时间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莲花中心的圆形圣台,那朝前垂下的岩壁骤然化作百级阶梯,连接着古塔正门前方早已铺好的玫瑰红毯。
景蔚瞧见那圣台还挺宽敞,应该可以站下两三百人,圣台后侧中心是玄鸳之王的王座。
座高十丈,高高的靠背上镶嵌着数不清的血烨石,那血烨石有棱有角,每一道棱线都是那么锋芒毕露,在夕阳之光的映衬下,血烨石散出的光芒是鲜艳的金红色。
王座旁单独放着一把纯银的镶满绿色宝石的椅子,圣坛两旁面对面地排列着两张紫檀木制成的长桌,桌子上整齐地摆着六个银质底座镀金酒杯,以及十几盘深绿色生玄叶和枣红色的水灵藻。
长桌边正不多不少地坐着六人,与酒杯的数量一致,其中最靠近王座的两侧分别坐着渴念与满耳,渴念在左,满耳在右。
媛姬惊讶于两千年前那一头及地血红长发的满耳如今沧桑不少,且长发不在,唯有齐肩短发,但相比之下,媛姬更好奇满耳渴念身旁坐着的其余四位陌生面孔。
在旁的欣桐好似能看懂媛姬的思绪,于是道:“玄鸳之前的副将均战死瀚索湾,此四人均为新任将领,左边的两位名耳东和艾川,镇守东源和北源;右边两位名钟剑和派澜,镇守西源和南源。”
“那瀚索湾谁守?”媛姬道。
“回女王,瀚索湾的守军,撤了。”欣桐道。
媛姬转过头,“撤了?”
“是的女王,四十年前叶刺去了玄鸳,为魔梓焰制定了一套新的军制,废除瀚索湾守军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此外她还建立了一个新的军团,名渡灵,专门驯化那些初入玄鸳未上正轨的魔徒,将原本游荡在山川丘陵之上的乱民被驯化后分排编列。”
欣桐说到这里,用手指了指天泉镜中满耳身旁坐着的那个体格微胖,戴着两个黑铜耳环的双下巴男子道:“他就是派澜,现任渡灵军团的统帅,同时也是南源守护者。”
“本座记得玄鸳之前那些狂乱魔徒到处都是,这要最后都进了军队……”媛姬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禁觉得那夜天山圣宫中只有一面之缘的叶刺确实不可小觑。
欣桐笑道:“女王,他们也不是都能进军队,有些修为不精进的会被分配去制造兵器或者修筑城墙等。”
“总之玄鸳现在几乎全民皆兵就对了,我记得师傅说玄鸳南源面积是最大的,也是直面瀚索湾的防守要地,要我说这个渡灵军团的派澜权力还真不小,不仅掌控着兵源,还统领着整个南源。”一旁的景蔚插话道。
欣桐闻言眼角一弯,浅浅一笑道:“说不定满耳想把他培养成护法继承人。”
“那希望他这次眼光看准一点。”景蔚嗤笑一句:“可别像之前的青剑那样是个大笑话,赤裸裸的盗贼。”
青剑,玄鸳原瀚索湾守军统帅,先前曾为天恩门宗师青水真人门下弟子,与青峰、青一、青明以及魔梓焰的父亲青凡互为同门师兄弟,入门后一并由青水真人赐名。
传闻青剑生性急躁,在一次修行中不慎走火入魔,赤魄空体被玄鸳的原力吸入,彻底沦为一名魔徒。其后因资质非凡,青剑被满耳看中,一步步晋升为护法之下的副将,负责镇守玄鸳唯一非原力入口——瀚索湾。
但最终,青剑以偷盗镇国神器灵生玉的罪名打入了玄鸳炼狱—黑妖墓,至今未出。
此时天泉境中玄鸳圣台前的阶梯上出现了一名长发女子,发色红如远方喷射的岩浆,弯弯的柳叶眉,眉间有一颗红痣,斯文端庄的神态,媛姬一怔,问道:“修筠?你们不是说她死了么?”
欣桐淡然道:“女王,修筠确实已经死了,她是修筠之女,名魔雪琴,如今玄鸳的长公主,瀚索湾大战的幸存者,”
媛姬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一步一步走上圣台的魔雪琴,目光从她的眼睛到嘴唇,双肩到手指的地方来回移动,直至魔雪琴已经在王座旁边那把纯银的镶满绿色宝石的椅子坐下,媛姬才自喃道:“确实不是,不过太像了,不细看还以为就是修筠。”
“她的父亲,正是青剑。”欣桐道。
媛姬听后有些吃惊,毕竟皇族的公主怎能与盗国贼产生感情,且即便是日久生情,为青剑这样名誉扫地的人生儿育女,留下血脉,岂不乱了玄鸳皇家章法……
此时就连一旁的景蔚都有些不能接受,“师妹你确定没弄错么?如果这公主的父亲是青剑,那么她应该早就胎死腹中了才对,修月怎么可能让她活到大?而且更不可能被允许以长公主的身份参加新王的封后大典!”
“所以修月他们都不知道。”欣桐道。
景蔚眼珠瞪得老大,“所以现在只有我们知道?这一国公主的身世谁可以隐瞒得住?”
欣桐并未作答,只是眸光悠然地注视着镜中的满耳。
媛姬本想细究此事,但她的目光被此时圣台之上骤然出现的一对背影钩住了。
背影是一男一女,女子是一头灰褐色的及地长发,发色有些微微发红,当她转过身时,媛姬看到了一张圆嫩似水的鹅蛋脸,看到了那从额头到鼻尖、从鼻尖到下巴都很柔和的弧度,她眼角微弯,浅浅地笑着,眼眸中是柔情与恬静,期待与幸福。
再次看到叶刺,媛姬的内心既平静又复杂。
她就是那夜圣宫之中与欣桐一并疾驰赶来的女子,当时的她还是天山帝国右护法,她的手腕上还戴着古铜色的赤旋链,当时在赤旋链的作用下,她的头发正如她此时身旁的男子一样,美艳的血红色。
她就是那个四十年前只身闯入玄鸳为自己盗取灵生玉的女子,但也是那个私闯夙仙圣坛放走肃钰用尽全身气力封住的仙冥恶灵的女子,也是这个女子,让玄鸳如今国壮军强,这个女子,究竟是坏是好,是敌是友呢?媛姬这么想着。
而此时叶刺身旁的男子也转过了身,当媛姬的目光触到他的面庞时,浑身不禁一阵寒颤,手心的冷汗骤然冒出。
虽然媛姬在他转过身前,就已经告诉了自己无数次,看到魔梓焰时不要心慌,不要有任何波澜,要镇定,要平静,因为他不是肃钰,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但此时此刻媛姬的眼眶还是泛起了红潮,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镜中的他。
他有着仙气凛然的一字眉,俊美挺拔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侧面四高三低的完美弧度,配上超凡的气质,在媛姬眼中,他就是肃钰,活生生的肃钰,就是那个为自己与天山帝国放弃了所有的天神之子。
在这之后,媛姬忘记了接下来圣坛之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忘记了镜中的魔梓焰对着举国子民说出的话,忘记了盛况空前的玄鸳塔上那骤然绽放的璀璨极光,忘记了他与她的拥吻……
媛姬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魔梓焰身上,世上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万籁俱寂,一切与眼前男子无关的人和物都消失了。五彩的天空消失了,庄严肃穆的玄鸳塔消失了,鼎沸的人群消失了,满耳渴念也消失了,就连叶刺最终都成了透明的。
媛姬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火发红眸的男子,她甚至想着眼前他的头发与眼眸能瞬间由妖艳勾魂的血红色变成淡雅神圣的青蓝色,她想着眼前的他能突然变成一条如圭如碧的天海巨龙,用蓝如万里晴空的眼眸凝望着自己,并同时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他不是魔梓焰,他的名字,叫肃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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