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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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直是静默不语的,却比方才是好了许多。在这广阔的天地,江婉清是喜欢和宋这样待着。

青山观整个寂静无声,江婉清想着也许宋是要来求签问道,宋却直接从道观前走过了。

雪还在下着,没有风的呼啸。

最后在青山观背后的空地停了下来,那些石板上堆了雪,江婉清往前走去,前面修着白石栏杆。

泽梦排列有序的房屋景致,尽收眼底,在白雪的掩盖下,屋顶都铺了白色,一片白茫茫,还有那偌大的庄严宫城,在这里看来,也成了似乎双手可覆的一块。

时不时能听见炮竹发出“咻”的声音,最后散在空中,大约是谁家的孩子,正聚在一起玩耍。

还有那远处的荷花湖,水茫茫,共天一色。黄绿相间的延绵群山,站在这里,都看的清楚。

泽梦的山,并不是太高。

山顶上的雪,如花神洒落的花瓣,一片片跳着舞落下来的。

“江婉清。”

江婉清转过身,正对上了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

“什么?”

“这里,天与地,都能听见我们两人的声音。”

宋走到江婉清身旁,地上的雪发出吱吱的声音,江婉清的心又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所以,我想听你的真话。”

宋收起了自己手上的油纸伞,伸手将江婉清的伞拿到自己的手上,宋有些微凉的手指掠过江婉清的关节。

江婉清抬头看着宋,只觉得他又像是长高了一点。

“什么真话?”江婉清退了一步。

“你是否见过名叫张白露的人?”

宋的眼神分明是漫着柔情,江婉清却觉得像是咄咄逼人。

“不知。她是何人?”

宋呵了一口气,清俊的面庞画出了白雾。

“我都知道了。”

江婉清攥着自己的手,问道:“你知什么?”

“张白露去找过你。”

江婉清现在如长满了刺的蜷缩着的人,那刺慢慢退了下去,也不再是冷冰冰的看着宋。

“你受苦了。”

江婉清摇了摇头,带着坦然。

“他人侮辱都算小事,以前的我,习惯了。”

宋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想到江婉清是十岁的时候被陆长风接来,之前,经历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宋伸手动作轻柔的将江婉清揽入怀里。

“你放心,她不会再找陆家的麻烦。”

江婉清又哭了,无声的哭,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地上掉,伴随着胸口的剧烈疼痛,喜欢一个人,心是这么痛,大概,对宋的喜欢,已经慢慢到骨子里了。

甚至这种喜欢,就如方才那些不知何处冒起来的炮竹声,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祖父离开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留不住自己想要留住的人,但那个时候,我也更怨恨自己,为何是喜欢你,宋。”

“我要全着陆宋两家的声誉,我要顾着你的前途,最后,我才能顾着,自己的感情。”

宋说道:“嗯,我明白。”

“世事所扰,无能为力,所以我想,你能够少一些忧虑,我愿意做许多事。”

江婉清伸手紧紧抱住了宋:“宋,对不起,前些日子,我伤了你。”

宋突然换了以前的平和语调,就像是目的达成又难以置信,好奇的问道:“那你,不悔婚了?”

江婉清被这没有来由的语气,有些惊到,满脸泪痕,抬头看着有些紧张神色的宋。

“嗯。”

“我想,我会喜欢你,直至爱你,敬你,这一辈子。”

这一句话,江婉清留在了心里,哪怕胸口再痛。

回到家中,江婉清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胸口,不停的喘着粗气,额头冒了汗珠将碎发都打湿。

铃铛突然跳上桌子,江婉清分出余力去看它。

铃铛的眼睛已变成浅棕色,江婉清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过去,突然发现自己飘在了空中。

分明是自己的身体,却控制不了,眼睛慢慢的合上,耳朵只有一片寂静。

最后像是躺在了某个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穿着一身纱裙的女子,好奇的问着身旁那个少年模样的人。

“你不会说话?”

伴随着细微的风声,女子每走一步,便能听见脚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你这个人可真是奇怪,不过我喜欢!”

女子跳到了那个少年的面前,眼睛笑盈盈的看着高出许多的少年,那少年的样子,总是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他的鼻子上,有一颗小痣。

“般若!”

“你竟偷偷改了轮回!”

“我怕他一个人孤独,我要去陪着他。”

一颗粗壮的杏树,那树枝四处蔓延,似乎是要把能占满的空间都要占满,正开着花,那些花瓣悠悠的随风而落。

站在树下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只猫,抚摸着猫的人,似乎是在笑的。

然后这一切越来越远,一个人没了支撑,跌落进了无底的悬崖,呼喊没有声音,努力伸手只能抓住虚空。

江婉清猛的睁开眼,发出急促的呼吸。

屋子和方才回来一样,自己正趴在桌子上,就像是在桌子边打瞌睡睡着了一般。

铃铛正躺在它的小窝里,打着呼噜。

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江婉清撑着有些似乎要炸裂开的头,揉了揉,走到屋外。

天色和自己刚回来时,并无区别,自己留在院中的脚印,还有着痕迹。

刚才的时间,江婉清觉得自己,像睡了许久。醒来之后,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江婉清摸着手腕上的红色珊瑚手珠,心安了下来,还以为和宋去了青山观,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宋说,这下两人都戴着了。

去罗书棋房里的时候,发现似乎有人来了,两人在说话,听那声音,是宋夫人的声音,宋夫人来了?

江婉清准备敲门进去,告诉罗书棋自己回来了,却听得里面的人说话的内容。

“那日,家中收到密信。”罗书棋有些无奈的说道。

宋夫人叹了一气道:“如此形势,怨恨会越积越深了。”

“是啊。”

江婉清听着两人似乎是在说什么,不好去打扰,就先走了。

罗书棋又说:“我们是人微言轻,只得静观其变,求得安稳。”

江婉清坐在桌旁发呆,想起了飞到家中的那支羽箭。

以前在王家庄时,收成不好,便能见到许多的难民,甚至还有跑到王家庄的。

听那些人抱怨,赋税徭役过重,庄里的人,也是苦不堪言。开满了杏花的王家庄,其实和江婉清一样,应该都是苦的。

许多人,跑去山上,当了山匪,要么是劫富济贫,要么就是烧杀抢掠,还是哭的百姓。

芜阳也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的一片景象。

江婉清是见过的,并且明白,大家生活的有多难,看起来和谐的日子,大家都在为活下去而发愁。

江婉清想起罗书棋的表情还有自己的经历,这个国家,怕是会有一场变故。

江婉清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的事,没有来由的紧张起来。

某日听见舅舅哀叹一声,说圣上现在已经把自己相信的人,留在泽梦,能调开的,都调的远远的。

圣上真是变了一个人般,捉摸不定。

老太太以前让江婉清半月就去看她一次,说是喜欢有个人陪着。

江婉清知道,这也是宋家人让江婉清和宋多多相处。

江婉清知道了宋不喜辛辣,宋只是偶尔会笑一笑,最喜欢的诗人是白乐天和苏轼,不喜欢颜色鲜艳,不喜欢听大人讲鬼故事,宋以后会子承父业,入御史台……

铃铛好像变得喜欢黏着宋了,以前从不是这样的态度,大概是不冷不热。

有一次,铃铛跑去宋的书房,江婉清连忙去找,这猫喜欢在纸上踩了许多梅花印。

江婉清走到门外的时候,发现铃铛只是趴在桌上,很乖的样子,一点也不去打扰执笔写字的宋。

江婉清笑了起来。

而后便是会试、殿试,宋皆拔得头筹,年少成名,江婉清如何如何高兴,三言两语都讲不明。

江婉清总是想着,自己的人生应该是真正开始了,自己也没有给任何人带去厄运,自己该不是克星,相反,得到了珍视与喜欢。

泽梦的花都放肆盛开,像是蕴藏的美丽终于得到了释放的机会。绯红与洁白,交相辉映,使泽梦的房屋都变了颜色一般。

春日的光亮都是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舍不得它走。

春日里的宋,是柔和了几分,江婉清举着手,看那光线在那串珠子上跑来跑去。

宋,要去青州驻守两年。

原因是宋不过十六岁,还需要多加锻炼。

江婉清知道时,脑子里大约只剩了空白。

泽梦在南,青州在北,两地相隔千山万水。圣命不可违,且朝中大臣都认为宋还不能够入朝堂效命,宋大人也认为如此。

宋走的那天,繁花似锦,春光绵延数里。

宋说,等他回来。

江婉清点点头,笑着送他离开了,铃铛蹭了蹭宋的脚。

一别经年,所有都生了变化,当江婉清想起这些事情的始末,只是空中的一缕魂,那个时候才想起,自己是如何喜欢一个人,如何思念一个人,自己是如何负了一个人,自己是如何心碎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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